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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条狗。
是的,我的父亲是一条狗,一条花色斑驳的土狗。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才七岁,当时的我差不多就像现在看到这段话的人一样,诧异,不敢相信,甚至觉得搞笑……
那是一个冬天,鹅毛大小的雪花飘落在北方干裂的大地上。
天寒地冻,就连牛棚里面牛,也要披上破旧的褥子。
刚过完七岁生日的我,还没吃下那颗可以消除灾祸的鸡蛋,就听到外面一阵唢呐破锣的声音。
爷爷牵着我走出家门,我感觉他的手有些发紧。
门外一片雪白,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沿着山路蜿蜒而来,留下一片黑色的足迹。
为首的人披红挂彩,前面两人拿着铜锣开道。
后面跟着一人高举着经幡。
最后面有两人口里念念叨叨,每到拐弯和过桥的时候,都会扔上一挂鞭炮。
中间是一尊八人、可能更多人抬着的架子,架子被红布包裹着,上面是木质的平台和一个蒲团。
而蒲团上面,则是一个花色斑驳的老狗,身上还有几片癞皮,老眼浑浊,迎着雪,就那么半卧在蒲团上。
这群人一直来到了我家门口,爷爷放下我的手走了上去。
“秦老,请回少爷了!”
门口的那人高呼一声,扑通跪在地上。
后面那两人扔了两挂鞭炮,唢呐和铜锣敲的震天响。
声音太大,太杂了,以至于爷爷说了什么话,我都没听清。
然后那个人就站了起来。
之后爷爷转身招手,喊我过去,让我叫那只土狗爹。
我拼命地摇头,爷爷只是看着我,看的我发虚,最后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爹。
那条老狗浑浊的眼里面瞬间淌下泪水,留下两条泪痕,又被气温冻结。
爷爷又让我对那条土狗磕头。
我已经被这场景吓坏,只好照做。
后来还有一些环节,比如给这条土狗奉茶之类的,不过我都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这一切之后,那群人又把我爹——也就是那条土狗给抬走。
直接送到了附近青牛山上的一座破落道馆里。
道观里只有三个人,一个老道和他的两个徒弟。
从此之后,我便经常去道观里,给那条土狗带一些吃的,逢年过节也要去给他行礼。
道观的老道见到我就直摇头,叹气着说着造孽。
我不明所以,老道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习道术堪舆。
年少的我对此很是向往,就想向他拜师。
可他却不收我,说不配做我师傅,只是让我拜了三清祖师。
我开始还以为是他不愿意收我做弟子,可后来他毫无保留的教导,让我知道并非如此。
一晃眼十年过去。
我爹——也就是那条老狗,已经将行就木。
终于在一个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秋日午后——死了。
若是故事止步于此,那还称得上算是离奇,却也并非不能理解。
只是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那个秋日午后,我照常的去问候我爹。
它已经垂垂老矣,身上毛发干枯发白,垂着脑袋,两只白浊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爹,吃饭了。”我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
记不清了。
只因后来发生的事对我震撼太大。
“昊儿。”老狗忽然干涩出声,像是地下石子粗糙摩擦的声音。
我手里捧着的瓷碗啪嗒摔在地上,面条洒了一地。
我尤记得当时的心境,像是忽然坠入了冰窖,浑身上下被冻成了木头,心脏仿佛都停了一拍。
毛骨悚然的恐惧从脚后跟一直蔓延到了后脑勺。
我想叫,裂开嘴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昊儿,我的好儿子……好好活下去。”老狗继续说着,它喉咙蠕动,强行站了起来,“我死之后,挖去我左眼,带在身上。”
说完,它眼角又流下浑浊泪珠,长叹一声扑通倒地。
此时我才魂归身体,想去搀扶起老狗,可心中又紧张恐惧,手都在发抖。
一只陪伴了我十年的狗,忽然开口说了话?
我虽叫他爹,可在我心中始终只觉得只是一个代号。
可谁知,在它临终最后一刻,竟口吐人言。
那句‘我的好儿子’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
不知怎的,我原本恐惧的心竟然莫名悲伤起来,有一种空荡的缺失感。
我找来老道,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他只是沉默,最后对着死去的老狗大礼参拜。
我也只有面对三清祖师画像时,才见他那么恭敬过。
大礼之后,他让我取来一直供奉在香坛之上的桃木剑。
等我再回去,只见到老道已经将老狗摆放成盘膝而坐的姿势。
“取出左眼。”
老道寡言少语,却不容拒绝。
“用它?”我抬起了手里的桃木剑。
桃木剑毫不锋锐,便是手握剑锋也不会伤到。
“用它。”老道回答同样简洁。
我握紧了剑柄,深吸一口气上前,却又被老道拦下。
“行礼。”他眼中有些责怪。
我看着盘膝而坐的老狗,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我叫了十年的爹。
行过大礼之后,我这才上前,用手捏着桃木剑对着老狗左眼比划着。
这就是一截树枝,又怎么能切开皮肉?
“默念清心咒。”
老道声音传来,我不自觉默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
一丝凉意传来,洗去了我的紧张和躁动,捏着桃木剑的手,也缓缓往下一滑。
宛如热刀切黄油般,桃木剑直接戳进了老狗左眼眶。
手一挽,一颗浑浊的狗眼便从老狗眼眶之中翘出。
一丝血都没有,翘出来的狗眼质地仿佛宝石,我伸手捏过,触感冰凉,却又说不出的亲近。
“福生无量天尊!”
老道高喝一声,弯腰参拜。
我同样也跟着参拜。
之后,老道和他两个徒弟,换上了做法事才会换上盛大法袍,将老狗放在背上请下了山。
三天之后,我重新回到了家里。
而此时,蔽塞荒僻的小山沟里,已经停满了豪车。
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豪气男人,各个面带凝重,胸前佩戴白花。
其中有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黑色唐装的老者,冲着我走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姑爷,黄道吉日将近,该回去与我家小姐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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