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荞抖音千山锈色小说阅读完结版-小说千山锈色全文免费阅读

疼但她觉得和儿女受的苦比起来,一切都不算什么。

  她亲手放入棺材的两具尸骨,不仅血肉无存,大的那具手脚骨头被折断,小的那具缺了半边头颅,少了一根胳膊。孙荞本想为他们穿衣,但难以包裹,最后找出两个孩子幼时的襁褓,像包裹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把他们稳妥地抱在怀中。左右手各一个,她就这样抱着他们,走向没钉死的棺材。把襁褓放进去时,像生生挖出自己的心。她眼泪早已干涸,垂首在三个新坟坐了一夜,春雨催生杀意,扎根在五脏六腑,此生永不能拔除。

  “孟大人!”

  随着狱卒声音,孟玚来到她的囚室前,命人开门。

  “大人,这女人可凶……”

  “开门。”孟玚坚持。

  孙荞仍不抬头。

  客栈的尸体被火烧得焦枯,只残留两只干枝般的手徒然伸向半空。人们纷纷尖叫,连火也忘了扑灭。孙荞当时更是惊诧莫名,等回过神冲出柴房,已被闻讯赶来的官兵团团围住,最终寡不敌众。

  问什么?说什么?她对尸体和火一无所知,只晓得在人生地不熟的池州,摊上了命案。

  狱卒离开,牢里只剩孟玚。江雨洮隔着铁栏饶有兴味地窥看,耳朵竖得老高。孟玚背对江雨洮在孙荞面前蹲下,把一瓶金创药塞到孙荞手里。但孙荞缩手,药瓶咕咚滚落。她把手藏入袖中,闭目不看孟玚。孟玚只得先问:“怎么不等等我?”

  囚室地面潮湿,孟玚干脆坐在孙荞跟前,与她面对面。“你来找我,我知道你定然有求于我。”孟玚说,“孙荞,能再见你,我心中高兴,你有事求我,我也高兴。可我今日话未说完,你便走了。我并非不愿帮你。只是你我身份有别,我不可能像你江湖中的兄弟姐妹那样,找出那个人,交到你手上任你处置。”

  在孙荞的沉默中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贸然杀人,如今自己也担了罪责,身陷囹圄。若你发现他时,先跟我说一声,我定有方法保全你,也帮你查清真相。他害了你的儿女,有司自会断罪入刑……”

  孟玚始终压低声音,不让周围的耳朵听见。孙荞却忽地睁眼:“你说什么?死的是谁?”

  孟玚吃惊:“……你不知道?”他比划出池州信结的形状:“是一个货郎。”

  孙荞艰难理解孟玚的话:“那个人……死了?”

  孟玚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展:“果然不是你。”

  孙荞很不喜欢他在话语中埋设陷阱,试探自己。孟玚:“若是你动手,绝不会草草烧掉了事。你必定会把他丢进山里,让他受你儿女曾受过的苦。”

  心里想法被说中,孙荞却不想与他辩解:“放了我,孟玚。那货郎既然不是我的仇人,无端端死在我住的地方,这绝不寻常。”

  这也是孙荞一路奔波,头一次从心底涌出奇特的念头:有人正盯着她。

  孟玚只说:“你先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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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荞捡起金创药,在手上伤口胡乱一涂。背后的伤不便处理,孟玚看着她把金创药放入怀中才开口:“你住到我府中去吧,有大夫为你治伤。”

  “你怕我杀人,所以要把我关在你的府里?”孙荞冷笑,“孟玚,你不会以为那破房子能困住我吧。”

  “那自然是困不住。”孟玚答,“我只是担心你身体。总之我安排人来接你,你先找个地方好好住下。这案子,我会查清楚。”

  不必他说,孙荞也知道自己这一路奔波,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但她不可能接受孟玚的帮助,重逢时孟玚的态度令她失去了最后的信任。孟玚怕的是孙荞擅自找到那货郎,下手杀人,令他辖内生事,又得写许多文字卷宗;孙荞怕的却只有一件事:找不到货郎,茫茫仇恨无处落脚。

  孟玚离开后,隔壁囚室又传来怪笑,江雨洮几乎把一张脸挤进铁条之间的缝隙:“好姐姐,你跟知州大人是旧相好?”

  孙荞只当他在放屁,起身环顾牢房。澄衣江沿岸春雨频密,雨水伴着雷声从窗户泼进来,墙壁全都湿淋淋,她脚下更是积了浅浅一片。孟玚留下了一盏蜡烛,孙荞举起烛台观察,发现雨水不仅从窗户泼入,更从墙缝渗入。

  此墙有隙。

  她伸指缓慢摸索,终于找出一道生满青苔的窄缝,从她的牢房一直延伸至隔壁江雨洮的牢房。

  “想逃狱么?”江雨洮问完,拎起手上铁链,捏着一环在墙上用力挖掘。乌黑的墙面很快被他刨出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洞口。孙荞忍不住凑近,也学江雨洮,几乎把脸挤到铁栏之间。她看清楚了:小洞就在那道裂缝最末端,怕是不知被多少人凿过多少遍,囚犯借它漏光,也借它呼吸新鲜江风。洞用泥和草糊牢,狱卒难以发现。

  “可惜纵有缩骨功,你也无法……”江雨洮得意洋洋,话说了半截忽然停了。

  孙荞的手穿过铁栏,按在距离小洞最近的裂缝位置。

  有风自她身下微微扬起,那双从来冷冰冰的眼眸仿佛烧起一簇火。雷声如巨大车辘滚滚而来,淹没人们的耳朵。裂缝扩大了,碎石正断从墙上落下。

  江雨洮看得双目发亮。能以内力和拳力击碎墙壁之人不少见,但孙荞很特殊:她能够将内力精细地分布在指尖,并且灌注入不牢固的墙体之中。有的地方已经疏松,只需一点点外力便可震动;有的地方还结实,需要更大的冲击。仿佛是同时穿着高跷与草鞋疾行,又要步步着地,又要步幅与脚印均匀。裂缝不断地扩大,近乎无声。她以最低限度的外力,巧妙地挖开了这条通路,这需要对内劲罕见而绝妙的控制力。

  江雨洮立刻吹灭孙荞手中蜡烛。夜已经深了,囚犯大都睡过去,此处又黑得厉害,只要他们不弄出大动静,不会有人发现。

  “女侠!”江雨洮双目炯炯发亮,如看神祇,“你师从何处?这内家功夫着实厉害,我小tຊ江纵横江湖好几年,从未见过……”

  孙荞隔着铁栏,一手捏住他嘴巴止住唠叨,另一手仍按在墙壁上。几番破坏,总算借着雷声雨声,将那道狭窄裂缝扩成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洞口横亘在两个囚室之间,孙荞从洞中钻出,眼前是瓢泼大雨,雷蛇腾空。囚室下方竟是一片陡峭山崖,澄衣江在风雨中黑龙一般嘶吼、翻滚。

  她纵身跃出的瞬间,江雨洮抱住了她的脚:“等等!”

  孙荞回身亮掌:“……松手。”

  江雨洮蛇一样蠕动,半个身子已经挤出洞口,手却丝毫不放松。牢房下面就是澄衣江,除非身怀厉害功夫,否则根本无法横渡此江。他紧抓救命稻草:“我过不去这江,迟早要被抓回去!带我一起走吧,否则我便大喊——”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抓着,整个人窜出洞口!孙荞拎着他衣领,如灰色纸鹞从空中落下。

  两人齐齐落水。

  春水尤寒,连孙荞也不禁在水中发抖。她双足踩水猛蹬,朝水面窜去一截,眼角余光看见水中挥舞手脚、不断下沉的江雨洮。江雨洮的灰白色衣裳在水中模糊成一团,孙荞只得往下潜了一段,把他拎上水面。

  两人出水,同时大喘一口气。江雨洮在水里不停扑腾:“我、我不会水!”孙荞一手划水,艰难前进,另一手掐上他脖子,狠声道:“别动,否则我打晕你!”

  江雨洮顿时不敢乱动,任由孙荞拖着他一同朝岸边游去。

  风雨急骤,一枚黑色长针从江雨洮袖中滑落,他迅速抓在手中。手正随着水流起伏,就在孙荞腰侧。

03

  长针生有倒钩,刺入肉中一旋一拉,可制造不小的伤口。又是在水中,若是没有及时止血救治,只怕还未游到岸边,已经昏厥下沉。

  江雨洮惯做这样的事情。他一边吐水一边胡乱说话,双目却冷静清明。用食中二指夹紧长针,掌心抵住长针尾部,只待将尖端送入孙荞腰侧,便可在冰冷江水里完成一次秘密的刺杀。

  “若清醒了,便自己游。”孙荞说,“江水急,我怕是无法将你……”

  话未说完,一截断木顺水漂来,她立刻侧头躲开,那木头正正撞在江雨洮头上。青年在水里咕嘟一声,翻个白眼昏了过去。孙荞只瞥见他手中一星银光在水中明灭、消失,顾不上细想,只得暗自咒骂此人麻烦,吃力地往岸边游去。

  像拖一条死狗般把江雨洮拖到岸边,探了探他鼻息,确认他仍有一丝活气,孙荞便把他扔下了。

  江对面已隐约喧嚷。或许他们已经察觉有人越狱,或许追捕的人马已经出发。即便孟玚信她没有杀人,她被官府逮住,总得审个子丑寅卯,况且如今还有逃狱这个罪责。

  时间紧迫,她跃上屋顶,在雨中如一尾张翼的大鸟,往客栈方位奔去。

  客栈大半被烧成废墟,豪雨中更显凄惨。几个官兵在废墟中巡查,孙荞落地时,正见到孟玚撑一把伞,从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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