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都是动物。即使现在他面对的森林都是钢筋水泥铸成。每爬行一步,他都觉得自己动物的某种本能在被唤醒。
他觉得自己像只黑豹,耐心地观察着猎物,掌握他的生活规律,然后挑一个安谧的夜开始爬行。他喜欢从阳台爬进空无一人的家,他慢慢地呼吸着陌生人家的气息,想象着生活在这里的,是怎么样的人。他戴着手套和帽子口罩,在细心翻找财物的同时尽量不留下痕迹。然后关好自己来时开着的阳台的窗户,再打开大门,从大门口堂而皇之地出去,仿佛他就是这家的主人一样。
某个夜晚,他借着月光,爬到了一对新婚夫妻的家里,主卧里,夫妻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很熟。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他借着月光,端详着那张照片,他竟然觉得那照片里的新娘长得有几分像苗春花。他的心里泛起一股子酸楚。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春溪了。他有点想回去看看。
那年的冬天,师傅病得越发严重,他陪着老头去医院里看过几次,大夫都是说让他们回去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就给做点什么,老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别无所求,只希望汪庆强能在自己死后,把自己的骨灰带回老家的山里埋葬。
“师傅,您的老家在哪儿啊?”汪庆强流着眼泪问他。
“在奇风山。”老头艰难地说出几个字,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你不是想回春溪看看吗?奇风山离春溪不远。到时候你正好带着我一起去,咱们爷俩路上还有个伴。”
说完那些话后的半个月,师傅死了。汪庆强按照吩咐把师傅火化,然后带上师傅的骨灰盒,踏上了回春溪的火车。
所以,还是命运的指引
那个卖鱼的小贩就是汪庆强
年纪不太对的上啊
6.
奇风山很大,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汪庆强总有一种渺小却又踏实的感觉,风从他的耳边吹过,有鸟鸣声从离头顶很高的树枝间传来。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他觉得自己好似一片树叶般融回丛林,什么都不用做就自然而然地被接纳。周围渺无人迹,他却觉得异常安全。这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保护着自己。
师傅的骨灰盒就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汪庆强抱着它,按照师傅之前交待的,寻找山间的庙宇。师傅说过,他出生在这山里,父母亲都是靠采摘草药过活的人,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在这山里度过。到了青年时代,世代更替人事变迁间他的家也分崩离析,父母双双去世后,他不得已,为了活下去,才离开了大山,开始学着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他一直跟汪庆强提到儿时记忆里的一座庙宇。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出门采药的时候,他常常独自待在家里的茅屋。只要天气好的话,他就会独自去林间游荡。他也记不清方位,但总是走同样的路,在他的记忆里,山里有座庙宇,那里有胡须很长的得道高人模样的人。见他进了庙,也不驱赶,还拿饭给他吃。那人诵经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的蒲草垫上听。有的时候,他在草垫上沉沉睡去,但醒来时,却又回到了自己的茅屋。父母也在家。父亲在整理草药,母亲在旁边石头堆砌成的灶台上煮饭,他揉揉眼睛,迷迷瞪瞪地问是谁把他送回来的。可父母都笑他,说他一定是睡糊涂了,哪有什么得道高人,哪有什么庙宇。
但师傅说自己无比确信,他甚至记得从那庙宇的青瓦间穿梭而过的风的味道。汪庆强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味道,但一定是值得留恋又难以忘怀的,它把师傅从将死的恐惧里解救了出来,让他闻不到此时此刻他身上发出的,肉身已经开始从里腐坏掉的恶臭。
那间窝棚一样的破瓦房,师傅留给了汪庆强。他说,你什么时候没有地方可去了,你还是可以回来。反正这小屋就在铁道旁边,待在这里,待腻了,想去远方了,那出了门随便扒上一辆火车就行。
汪庆强握着师傅的手,陪着他,看着他浑浊的眼球终于不再转动。他的手开始变凉。
那间小屋里,师傅留下的东西他都没动。出发去奇风山和春溪的时候,他只带了简单的行囊。这也是他长久走夜路留下的习惯,轻装上阵,来去匆匆。
在山里走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附近似有村落,他找了户人家打听了一下,可没人知道这山里有庙。有人指了指山的更深处,有可能那里面有。他谢过,抱紧骨灰盒继续走。
直到天黑,他在另一个村落外的草垛里睡去,拂晓的时候就听到草垛附近有脚步匆匆赶路的人,他从草垛的缝隙里往外看,是一些带着工具的村民,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是要去跟谁打架。他们言语间提到了有外地人要来拆庙。他心底一动,可还是耐心地躲着,一直等到天亮。
他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师傅的骨灰盒藏好,然后顺着村民消失的方向一直找。走了一阵,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盖房子。他过去打听,问这附近是不是有座庙。那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他吃了一惊,退后三步再看,他们在盖的东西,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庙宇的样子。
“这里以前是道观,也不是庙。不过和尚道士都是出家的,都是一家人嘛。”那人大大咧咧地说。
“那现在,是要翻新还是重新盖?”汪庆强问。
“都不是,这里早没人了。荒了好多年了。”
“那你们这是在盖什么?”
“私人老板出钱,把这一片租下来了,要在这里盖学校。”
“学校?是希望小学吗?”汪庆强问。
“我也不知道。”那人说。又问:“你是干嘛的?”
“我来这边找个亲戚,说原先就在这庙的附近住。”他随便编了个谎话,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可我看这庙的附近也没什么人……”
“以前有,现在都搬走了。有能耐的都搬走了,谁愿意待在这山里啊。你怎么早几年不来?”
汪庆强没说话,只是跟着尴尬地笑笑。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汪庆强摇摇头,他也没想好。
“是这。”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汪庆强,“你能干力气活不?我们这正缺人。包吃包住,工钱也不少给。”
汪庆强想了想,然后说好。
那人又问,“你从哪儿来啊?”
汪庆强说:“翔原。”
那人又问,“你如果愿意,我领你去见工头。不过他可能要登记一下你的身份证。”
汪庆强说:“行。”
汪庆强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王青”。他刚一出师,师傅就嘱咐他去办了个假证,说是日后肯定有用。
晚上,汪庆强就睡在简陋的工棚里。几年以前,他也在类似的工棚里生活过,只是时过境迁,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工地的活,他早就做得很熟。再加上他话少,手脚麻利,工头很快就对他另眼相看。闲聊的时候,他才了解到,在这干活的,大多是附近村里的农民。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他们在这里动土,附近其他几个村的村民也许是看到这个村拿到了租地的钱,纷纷眼红,所以一有机会总是来闹一闹。幸好工头是个圆滑的人,每次见有人来总是赔笑又发烟,又是哥又是叔的叫着,说老板不在,他们这些干体力活的说了也不算,等到老板来了一定告诉老板,让他登门拜访。这些人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是在别人村里,也不敢闹得太过分,抽了烟,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工程队沿着原先庙宇或是道观的地形,又重新加盖起多间校舍。干活的人里,没人知道这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就连工头也不知道,他只说老板人在城里,每隔一个礼拜才来这里看看。老板带着眼镜,气质文雅,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
汪庆强见过那老板几次,但没跟人家搭过话。他只想安静地在这里待一阵子,挣上点钱,然后就回春溪去。到了周五,老板又来了,刚在工地没转一会,外面就来了四五个农民,各个手里都提着锄头和镰刀,他们大着嗓门,说要跟管事的人谈谈。
汪庆强不动声色地听着那伙人在外面吵吵,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就是本村的村民,说是老板来村里找村长和支书商量事的时候,他们都在外地打工,投票表决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村里,所以那投票不能算数,要想继续在这盖,条件就得重新谈。
他们给出的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原本是修仙敬神的地方,现在让人动了土,等于就是破了风水,这会给村里招祸事的。
领头的那个开口就要补偿费,说是他们来的这些人,每家人最少再补偿两万,要不然他们就天天来闹。反正就是要让你这个学校办不成。
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脸上没有多少慌乱的神色,这让那几个人更恼,一个上来就要推推搡搡,被从老板身后窜出来的老板的司机挡住,工头也赶紧过来拦后面冲上来的几个,站在工头后面,正低头干活的汪庆强也突然被人从后面用胳膊勒住。
几乎在那同时,某种本能的,下意识的东西促使着汪庆强在瞬间就挣脱了那人的束缚,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又把剩下的几个人打倒。
那个领头闹事
本文来自投稿,如侵权请联系87868862@qq.com 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