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迎来了新的一年,农历春节时,苏慕心在洛杉矶已经适应了完全不同的气候和环境。
辛家在此处的久居地是一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多层独栋别墅,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表姐————”
苏慕心正坐在滨海别墅的阳台上,看着今天本该收到的视频邀请还没来,紧蹙着眉心,直到楼梯上传来她表弟的呼喊声。
拖鞋和木地板接触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急促而细碎,苏慕心没有回头,抄起桌子上的木制纸巾盒,直接向声音的源头砸过去,来人熟练的躲闪,两步就蹦跳到了苏慕心对面的藤椅上。
苏慕心盯着面前强行闯入她视线的表弟,又想起半年前她到洛杉矶时的鸡飞狗跳。
原本还想着姥姥说的只剩她“一个”孩子,苏慕心甚至都做好了准备,接受一个冷清孤寂的姥姥家,当做替辛楚陪伴二老一段时间。
她怎么也没料到,因为辛楚的不提及,周遭没人了解的辛家并非只有一个离家断绝关系的独生女,实际上的辛楚是上有同父同母的两兄一姐,下有堂弟表弟一大群的庞大家族。
这个表弟辛冽,便是苏慕心大舅家的小儿子,因为最小,又是独子,自小受人宠爱,脾气更是任性暴躁又极其顽劣,全家上下无人能治他,偏得是个外貌协会,先是被苏慕心漂亮至极的脸吸引,后又被苏慕心打到害怕。
半年过去,全家上下只有苏慕心能精准拿捏处于叛逆期的辛冽,真正的血脉压制,据说辛楚以前虽是老小,但是能准确压制住两个哥哥。
大舅生有两女一子,在外经商,辛家的家族生意百分之六十都在其手中,久居洛杉矶,和辛家二老一直住在一起,家庭和睦,唯一不能管束的只有那个唯一的儿子。
二舅育有双生子,发妻早逝,父子三人均从事教育行业,于美国高校执教,是个书香世家,对家族的生意不厌其烦,偶尔会偷偷接走二老去纽约生活。
唯一的姨妈远嫁法国,夫家从政,因身体无子,也乐得自在,二老每年都会有一个月被接去游玩。
刚到洛杉矶的苏慕心一进门就被辛冽送了一个又一个下马威。
第一次辛冽在她的水杯里加了芥末,但是嗅觉灵敏的苏慕心仅仅闻了一下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初来乍到她忍着没计较,毕竟辛冽小她两岁。
第二次辛冽弄坏了苏慕心一本限量书籍,是她和钟琪排了一天的队买来的,那时苏慕心也不恼怒,拿出辛冽喜欢的篮球队签名篮球服,对于辛冽这种小兔崽子,直接用剪刀剪成了布条,更损的是,苏慕心还把变成布条的衣服又封进了原本封着那件衣服的相框里,挂在了辛冽房间的床头上,辛冽那日回家,哭的天崩地裂。
第三次,苏慕心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拼乐高,是很难拼的泰姬陵,苏慕心已经拼到快要完成,甚至还清出了一个足够大的展架来放,结果辛冽冒冒失失冲进她房间,还撞倒了整个展架,那时的展架上有几个已完成品的乐高,辛冽下场也很惨,被苏慕心一个后空翻下压,直接腿部骨折。
那也是唯一一次苏慕心动手揍辛冽,自然也是最后一次,之后苏慕心在辛冽那里的威严日益增高,逐渐发展成全家只有苏慕心一个人能管得住,而且叫他写作业这种事别人上手都没用,苏慕心只需要坐在一旁清清嗓子就能解决。
苏慕心白了一眼吊儿郎当坐在她对面的辛冽,茶几下方拿出国内的高考试卷开始写,完全忽视掉辛冽的存在,辛冽双臂交叉坐在她对面,看着电脑的屏幕,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那兵哥哥没跟你视频?”
辛冽瞅着开着的笔记本,屏幕亮着,却没有该有的对话框,他是个军迷,从以前听说有个没见过面的小姑姑是特种兵就十分崇拜,可惜没机会见。
苏慕心没回答,只给了辛冽一个再多话就凉透的眼神。
辛冽已经是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感觉到苏慕心怒火的来源有可能是兵哥哥没跟她联系时,默默拿出放在口袋里的一小桶冰淇淋,外公说过小姑姑心情不好吃冰淇淋就会好,这点,苏慕心像极了她。
辛冽百无聊赖的坐在阳台,双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晃动着,苏慕心屏蔽掉这个干扰因子,始终沉浸在试卷里。
远处的电动大门忽然打开,一辆黑色的吉普车背对着黄昏,沿着长长的林荫路开进庭院,稳稳停进车库,只见穿着风衣的高大男子戴着黑框眼镜从驾驶座走下来,副驾驶也下来一名穿着嘻哈服饰的男人,远远望去,两人穿着打扮毫不相干,可两张脸却如出一辙。
“表姐,堂哥回来了——”辛冽趴在阳台的扶手上,看着正在后备箱提东西的两个人。
苏慕心闻言看向楼下,不等她打招呼,楼下的两个男人先开了口:“心心,收拾收拾,带你去橙县。”
每隔一个月,辛迟辛则兄弟俩就会带苏慕心去一趟橙县逛街,他们认为苏慕心太过孤僻,来了这么久的洛杉矶,居然除了自家人以外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堂哥,怎么不带我,每次只带表姐。”辛冽的话里似乎透着嫉妒,行动上却丝毫不积极。
“那走吧,橘县老地方。”两人对视一眼,两股完全不同的戏谑在空中传递,辛冽立即闭嘴,他根本没有想去。
来人正是苏慕心二舅的双生子,长子辛则,哲学院教授,次子辛迟,音乐学院教授。
辛则还好,辛迟是个逛街停不下来的主,每次说是带着苏慕心逛街,实际上就是满足自己的打扮欲。
苏慕心来了洛杉矶几乎是全家上下关注的对象,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她的情绪。
表哥表姐们更是轮着翻的带着她出门逛,一来熟悉环境,二来担心她在家里憋坏了身子,来了洛杉矶,苏慕心除了上课时间出门,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
辛冽最终还是被辛迟强行拉出了门,平日他并不喜欢跟出门,但是今日苏慕心的心情并不好,这种情绪已经延续了有一周之久,国内元旦之后的这段时间,苏慕心因为联系不到国内的兵哥哥而情绪低落。
车辆开出了辛家私有的山路,一个多小时之后,前路渐渐有了繁华的光点,看着面前的越来越近的烟火气,苏慕心有些想念京北的日子,想念她不爱吃的麻辣烫,爱吃的老北京冰棍,不爱吃的辛楚逼着她吃的苦瓜,还有祁琮煜总跟她抢最后一块的糖醋小排。
距离上一次跟祁琮煜视频已经过去了一周,这期间没有一封邮件,一条信息,一个电话,苏慕心知道他上了国防大,还特招进了特种部队,知道他偶尔联系不到也是正常的,可这一周每天放学回家没有想看到的联系,她仍会沮丧。
车辆在苏慕心愣神期间就已经到了目的地,是一条步行街,这段时间,苏慕心最熟的地方应该就是这条步行街,他们都说她很像二十年前离家的辛楚,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苏卓,只有苏慕心自己清楚,她和苏卓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三个人在前面走着,洛杉矶的新年伊始,如同京北的春天,苏慕心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及膝连衣裙,泡泡袖透着她的青春活力。
不远处,一条灯红酒绿酒吧街,两个高大宽厚的背影一闪而过,转弯进了酒吧街,苏慕心只是在原地愣了不足三秒,立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却没注意自己已经跟辛迟三人走散了。
辛迟三人回头喊苏慕心走快点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没跟在身后,把人弄丢了的恐惧瞬间覆盖了他们,慌里慌张的分头行动。
苏慕心脚步加速,跟上了那两个身影,不管不顾冲进一家酒吧,没注意到酒吧里的气氛不对,三两成群的人们视线齐齐向闯入酒吧的白衣少女看去,她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让人眼前一亮。
刚刚还紧跟着的身影一进入酒吧就失去踪迹,待酒吧内的音响声越来越大,周围的男男女女,苏慕心才注意到自己进了什么地方——gay吧。
苏慕心看着势头不对,懊悔自己太过冲动,想到国外的酒吧本身就混乱,更别说gay吧,抬脚正想原路返回,却被几个个子比她高的金发女人挡住了去路。
本身会散打的苏慕心在四五个比她高壮的金发女人面前显得弱不禁风,在那些女人眼里,她白皙可爱,娇小柔弱,像是一只小白兔,很是有趣。
眼看着不可硬刚的苏慕心后退了几步,躲避了女人身上来要捏她脸的动作,说了句抱歉走错了就加速走出酒吧。
那群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慕心,紧跟在她身后,人生地不熟的苏慕心绕来绕去走到了另一家酒吧,比起酒吧,要不是牌子上挂着酒吧的名字,真的很像中式客栈。
橘镇的华人占据了百分之七十,苏慕心希望能碰到几个华人,亚洲人也行,黄皮肤黑头发让她更有安全感。
可当她越来越往东走,周围的人员越来越混杂,黑人白人都有,个个摇头晃脑,她才发现自己竟走反了方向,距离一开始的路口更远了。
鱼龙混杂的街道越来越昏暗,更不合时宜的是路灯开始不断闪动。
身后的人看上去好像没再跟上来,松了一口气的苏慕心刚准备先做在路边的台阶上歇一歇,其实她还是被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短短一分钟不到,苏慕心发觉到周围的气氛与刚刚也有所不同,观察了四周的环境和人员来往,苏慕心断定了自己的猜想,那群女人并不是不跟了,而是她又进入了另一条混乱的街道。
不管那些女人还在不在原路堵她,苏慕心只得硬着头皮原路返回,因为她远远就看到那条街上纹着大花臂的黑人,个个高大健硕,看上去凶神恶煞,相比之下,那些女人真的看起来攻击力会小一些。
那些女人就站在那个拐角处,笑着看苏慕心回来,她们气焰高涨,不给苏慕心反应的机会就将她团团围住,顿时,苏慕心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躲避至墙边,不知所措。
为首的是个白人,个子比苏慕心高了大半个头,吊带下是鲜明的黑色蛇样纹身,火红的唇下是一颗闪着光的黑曜石唇钉。
女人深吸了一口烟,将烟雾吐在了苏慕心的脸上,惹来苏慕心剧烈的咳嗽。
许是在辛家被保护的太好,苏慕心已经很久没碰上这样的事情,在洛杉矶所有人都建议她不要多管闲事,她也明白当下处境,街上并不是只有她和那群人,有的是路人路过时回头观望,却不会有人帮她。
苏慕心被女人拍了好几下脸,娇嫩白腻的脸颊在那几下之后透出了红色,女人们均是一副逗着猎物开心的模样。
苏慕心不想再忍了,正在酝酿着,她要反击。
为首的白人女人似乎注意到了苏慕心眼神的变化,忽然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漆黑,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冷光的手枪,冰冷的枪口正指着苏慕心的太阳穴,苏慕心不是没见过枪,心口还是突突直跳,紧张的有些的有些心慌。
苏慕心的目光穿越了女人的身影看向了巷口,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她趁女人回头和同伴说话的空隙,一脚踢上了女人的小腹,女人吃痛弯下腰,嘴巴里还不断的用英文咒骂着。
苏慕心只想着逃离,顾不上听女人说了些什么,穿过几人之间的间隙,往原本的路口跑去。
就在她似乎看见胜利的曙光之际,“嘭”地一声,白人的枪声由身后传来。
奔跑着,逃离着,苏慕心只觉着自己心跳快到她似乎马上就要窒息,可为了自保,根本不敢停下,漫无目的的尖叫着加快奔跑地脚步,口中大声呼喊着:“辛迟————————”
辛迟长在橘镇,对这里大小街道人物都清清楚楚,这里的人对辛迟也有着别样的敬畏。
“你危险关头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这道声音如同从天而降,在她过去的十年间她几乎天天听到,有时制造了她的噩梦,有时是相互依靠的盔甲,而当下本不该出现在异国的这道声音,简直如同天降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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