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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想起来自己有老婆孩子,你怎么办?难道我好好的大姑娘得给瘸子当妾么?你趁早消了这个心思罢!”

  李小珍听到这,眼睛里的两汪泪水便忍不住了,珍珠脱线似的掉下来。

  李大飞依然板着脸:“你哭也不行,爸爸后悔从小惯着你,惯得你都不知轻重了。我现在一想赵家二小子倒是一良配,现在做司机收入不低,他又年轻力壮踏实肯干,前途不会坏。再者说赵家离咱家近,你嫁过去爸妈也能常去看望你,这就很不错。”

  李小珍的眼泪随着她父亲的话逐渐由无声变为有声的。

  李太太心软了,赶紧拿了手绢要给女儿擦脸,李大飞拦住太太道:“她愿意哭就哭!惯子如杀子,哭一顿又不会哭背过气去,你就是太纵容她了。”

  这时门一响,陆清昶回来了。

  他看夫妇俩都神色不定,小珍又站着抹眼泪,便以为小珍淘气被训斥了。

  “这是怎么了?”

  李氏夫妇心里知道陆清昶的为人,明白绝不可能是他引诱了女儿,自然不会迁怒他;只是实情不好讲,便勉强打哈哈敷衍说小珍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小孩子长个子的时候,多睡一会也没什么的。”

  陆清昶本意替小珍说话,谁知他话音刚落,小珍哭得更伤心了。

月过中秋

  眼泪这种东西,本就是越落越来劲的。

  李小珍不理旁人说什么,径自跑到卧房伏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咽着。越哭越不能疏解情绪,反而更心碎,心想这世上真没人懂我,哪怕是我记挂的那个人。他对我固然好,可我这样伤心,他只当小鬼耍脾气呢。

  其实陆清昶一直拿李小珍当不懂事的小女孩子看,她过去也没有什么意见。但今天道破心事被父母申斥了一顿本就难过,那一句“小孩子”亦变得格外刺耳了。

  这天小珍独自躲在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吃,李大飞夫妇俩也食不甘味。

  入夜熄了灯,两口子躺在床上小声商议许久;觉得姑娘年少,把一时的头脑发热看得比天大也正常,可做父母的不能不为之长远打算。

  次日一早,李大飞留在家里看着女儿,李太太则提着个竹编篮子出了门。

  李太太并未走远,只是去到了巷尾那处小院。

  这间院子里住的是一个单身女子,名叫玉卉。她的身世是极可怜的,十六嫁人二十就守寡,独自伺候婆婆三年后婆婆也走了,从此一个人摆摊卖米粉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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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有孩子的更多。附近有几个存了坏心思的光棍,总爱不分昼夜在玉卉家附近溜达,她只好养了一条大狗在院子里。

  李太太还未来得及敲门,狗在门内就狂吠起来了。

  “不许叫了!”玉卉大概先在门缝里看清了来人才开的门,“李家嫂子,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我烧口茶你喝。”

  李太太有事要说,自然不推辞,边笑着边从菜篮里取出两个牛皮纸包递过去:“给你带了些点心。”

  玉卉把李太太迎进堂屋,李太太看她还系着围裙,猜测她大概正准备米粉卤子,预备中午出摊呢。

  “玉卉妹子,你忙活着,嫂子就不客套了,这次来是有话问你。”

  玉卉麻利地给李太太倒着茶:“嫂子你问嘛,我听着哩。”

  “你还年轻,不能总这么一个人呀,我和老李就商量说想给你做个媒,来问你愿不愿意。人你也见过,是我们家那个阿福。”

  只听哐当一声,玉卉手里的水壶摔到了地上。所幸是黄铜材质的,不至于碎成七零八落,但里面热水泼洒出来,有些溅上了她的鞋面。

  李太太惊呼:“哎呀!烫着没有?”

  “没事没事。”玉卉忙不迭连连摆手,“水早烧好了,不怎么热的。”

  “不是开水就好。”李太太舒了口气,把刚才的话头继续捡起来,“他受过伤,腿脚是不大好,但兹要休息好了也看不出瘸——”

  玉卉道:“嫂子你别说了。”

  话一毕,她的脸颊上就如搽了胭脂似的直红到耳朵根下,两手看似下垂交叠着,实则自己都没留意到正捏着衣襟。

  李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明白这代表她心里是很愿意的了。

  陆清昶感觉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光阴刻薄,能看到的是眼角的一道疤和几条细纹,看不到的是他被雕刻成了另一个影子;一个苍白寡言的男人,沉默之余又很擅长察觉一些细小的变换。为了不去想那些惊天动地、追溯下去会令他投湖自尽的大事,他学会了关注家长里短。

  他没有说什么,依李太太嘱咐去到那个独居女子门前,说要替李太太取落在她这儿的菜篮子。

  玉卉在陆清昶说话时将卷到臂弯的衣袖匆匆放下,含糊答应了一声便低着头去取菜篮。

  菜篮子实在是轻,玉卉连盛满泡发米粉的大桶都搬运得动,那样小的一只篮子又算什么?忽然气恼院子窄小,堂屋到门前只有几步,把篮子交到那人手上他就要走了。

  “进来坐坐吧,我下碗粉给你吃。”

  他是一个要走的样子:“多谢,不必麻烦。”

  玉卉抬起头,脸上红红的:“水已经在灶上烧着了,很快的。”

  陆清昶想,面前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

  小城封闭,日子在飞短流长中度过,一碗粉事小,男人进寡妇家门事大,这种邀约有些奇怪。又想在远方某地还有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她生活的环境一定比这个弥漫卤料香气的小院明亮得多,这个时候她会不会恰好起了兴致,也要挽了袖子煮一碗面给谁吃?他还记得她偶尔会下厨,他们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起吃的每顿饭都有许多话聊;如果桌上的吃食是她亲手出品的,那话就更多了,因为他要绞尽脑汁拽文夸赞,而她会嗔怪自己耍宝。

  至此他悬崖勒马似的打住,说道:“家里还有活没完,就不打搅了,再会吧。”

  接着他回家,小珍正在院里和她母亲吵着什么。

  不知前言为何,只见李太太出手捂了小珍的嘴,“你这丫头,什么都能向外说的吗?真不知害臊了!”

  姑娘大了,有些事除了她母亲旁人便不好过问了;陆清昶懂得这点,垂下眼只作不见。

  小珍却挣开母亲跑过来拦住他,劈头就问道:“阿福,你是不是要娶那个卖米粉的小婶婶了?”

  不待陆清昶回答,小珍又现出一个委委屈屈的哭相来:“你和她都不熟,怎么能娶她?我不要你娶别人,不许!我——”

  “李小珍!”向来和气的李太太忽然脸色发白,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声调打断女儿,不让她再说下去。

  李太太强行把女儿推搡进了卧室,并锁了门,接着她倒了两杯茶把陆清昶唤来堂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篮子拿回来了吧?”

  陆清昶当然tຊ看出李太太心事重重,“嫂子,有什么话你就吩咐吧。”

  李太太隐隐听到女儿在哭,可是狠下心不理会,“你看玉卉怎么样?嫂子想充个媒人,把你们凑成一对儿呢。你想啊,你俩个都还年轻,玉卉又没有生养过,你没有做后爹的麻烦。她今年也就二十七岁,粗细活全能,你们要能成真是一桩顶好的婚事了。”

  李太太骤然保媒拉纤,大姑娘哭闹不休,陆清昶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但总是错愕更多一些。

  “嫂子,我…”陆清昶一时不知该怎样措辞,“人是好的,但我…”

  小珍还在哭,李太太心里也不好过。

  为人母的人有责任在身上,为了女儿的以后此时必须强硬。

  “我说实话吧,小珍那孩子年少糊涂,她对你——”李太太瞅了陆清昶一眼,“可她这个年纪的人,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男女情谊?”

  “那天赵家来相看,她生怕我们同意,发了一通脾气,口口声声说赵文一丝比不上你。她爸实在被气着了,本来也不忙给她说亲,有了这一出倒想赶紧和赵家定下来,免得时间久了再生出什么祸端。”

  李太太言至于此,没说出来的那半截陆清昶也明白了。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的再火大也舍不得匆匆把女儿嫁出去,于是便想出这么一个暗渡陈仓的法子,从根源上断了女儿的心思,也好再把女儿留在身边几年。

  “嫂子,你说的这件事我不能应。”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不对,学问可以用来谋生,即便担任文职的人少有大富大贵者,也总比他高明得多。他自知无用,为了不拖累她情愿做死人,对另一个陌生女人当然也是如此。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当平白耽误人家。”

  李太太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强笑着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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