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他什么时候到来,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他也没有问她婚姻如何,家庭怎样。
只是像从前一样,一个人说些故事情节,一个人动笔画画。
而她蛛丝一样轻的没有尽头的生活,在一个月后迎来了那个轰然倒塌。
丈夫在跳舞途中突发脑梗,没有抢救过来。家里人认为舞蹈队有责任,而据公园的保安说,当时他不在舞池区域,而是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在亭子后面抱在一起不知道干啥。儿女们都觉得保安胡扯。
摆地摊的小摊贩不屑地看他们这堆吵吵的人,这有啥,他还看见过其他公园有穿着短裙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专门在老头周围晃悠,20摸一次,100干一把……
儿女们脸色大变。
丈夫的死因就这么被确定了下来,突发脑梗死亡,儿女们也没有再找过舞蹈队的事。
这场风波就此结束。
从殡仪馆走出来的沈碧慈恍惚间抬头看了看太阳。烈阳之下,儿女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大儿子接了电话,瞬间皱起眉头然后开始大骂手下某个不懂事的员工。二儿子小儿子和她打了招呼,就急匆匆地开车离去。
小女儿陪她一块站着,但是微信提示音响起,她赶忙拿起手机快速回复起消息。这边工作上的消息刚回完,那边老师的消息又接连不断发了过来。
“你走吧。”沈碧慈对小女儿轻声说。
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后,沈碧慈在殡仪馆门前空无一人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静静地看了几秒后,又悄然无声地塞了回去。
从这一刻起,她在心里做了决定。
73诊断书
“不行。”钟云林头都没有抬,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继续敲敲打打。
“为什么?”这声不忿的反问是陈初一发出的,“沈老太太的需求很简单,她几十年没有出过远门了,智能手机什么的都不懂,他们想让我们帮忙租车请司机安排行程,哦她还说了,自己可以签免责书,过程中如果发生什么情况,生死不论,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
陈初一的表情充满了向往,“一把年纪和初恋来一趟不顾生死的旅行,这多酷啊。”
“那你知道连旅行社的旅游服务规范里,75岁以上老年人跟团游都需要直系成年tຊ亲属签字同意吗?”钟云林停下键盘上运指如飞的手指,抬起头向陈初一问道,银色无框眼镜上闪过一抹白色反光。
“但是这个条款在一定程度上侵犯了老年人的个人意志,有律师提出过质疑。”宋瑾瑜在旁边突然开口补充,但是看到钟云林的目光后,她的声调慢慢下降下去,无奈赞同:“好吧,确实风险太大。”
何止太大,简直天方夜谭。
“你们这些大人是真无趣啊。”陈初一摇摇头,为钟云林的拒绝和宋瑾瑜的妥协“痛心疾首”。
“好,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钟云林合上笔记本,拿起公文包就要离开。
“好吧,我回头去和沈女士解释。”宋瑾瑜叹了口气回应着,然后,她发现钟云林镜片下的眼睛,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好的,辛苦你。”
第二次。她在心里说道。
看来真的不是偶然。
两人之间以往不是在对垒就是在对垒路上的那种蓄势待发,在她回来之后消失殆尽。钟云林看上去仿佛对她的态度更好了,以往不知故意还是无意的包裹在温和之下的挑衅被隐藏地滴水不露。
那种,他仿佛一直站在容器外观察她的不适感没有了,但他似乎也没有走入进来。她还无法具体地去形容这种变化,毕竟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无比正常。
这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宋瑾瑜看着那个走下楼梯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心。
咨询室里,听完宋瑾瑜客气而礼貌的解释,沈碧慈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尽管这一切在自己看来非常正常,但听到这声极轻的,如同蛛丝微颤一样的叹息,宋瑾瑜还是感到一种不忍心。
“很抱歉,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沈碧慈站起来,向她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出房间。
宋瑾瑜叹了一口气,兀自站了几秒,然后发现沈碧慈落在椅子上的包。她追出门去,看见沈碧慈正扶着楼梯扶手,一个台阶一台阶地在往下走,一只手捂住腹部,整个人像个佝偻的虾。
“您的包!”
宋瑾瑜把包举起来向她示意,一张纸轻飘飘地从包里落下来。宋瑾瑜说了句抱歉,捡起那张纸想要给她塞回包里,却发现那是一张病理诊断报告,上边显示的为胃癌IV级。
“抱歉抱歉,谢谢你。”沈碧慈回身,要扶着楼梯再爬上来。宋瑾瑜连忙快走两步把包和诊断报告递给她。
“您……”宋瑾瑜顿了顿。
生死大事面前,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但一些人改变生命走向的重大时刻,对自己之外的世界来说却只是一个各种规则如常运行的普通一天。
而这些规则她也打不破。
宋瑾瑜从那之后再没有见过沈碧慈。
只是仍然有一块地方,像泥土有什么芽苗要破土而出一样,蠢蠢欲动着。
她一直等待着这块土地的答案。
沈碧慈已经不是一个工作之中萍水相逢的客户,她甚至变成了一种生活的执念本身。
她要做出的决定完全超出一个正常的老太太,甚至一个正常的得了病就应该去医院的普通人。一个行将死亡的甚至可以说丧失了各种社会层面功能的老年女性,决定抛却一切规则只追寻自己的直觉,她最后如何了呢?她想要得到的得到了吗?她做了那个未曾做过的自己吗?
终于有一天,宋瑾瑜再也忍不住,她联系了方小娅。
“沈老太太?她已经好久不来活动中心了。
“听说她家里子女和她闹翻了。因为那个流浪老画家。
“这阵子他们家正在分遗产呢,大女儿也从国外赶回来了。好像大儿子要逼她放弃遗产继承,如果她要和那个老画家在一起的话。”
……
这似乎就是那个答案了。
生活不会有奇迹降临。
只是,两天以后的一个工作日晚上,宋瑾瑜刚下班,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你好,是宋瑾瑜吗?”
“是,您……”
“这里是川东机场,你家老人晕倒了,现在正在送往急救,请你尽快前往川东机场附近的第一人民医院。”
“喂,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家没有老人在……”说到这宋瑾瑜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叫沈碧慈?”
宋瑾瑜急匆匆地赶到川东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在手术室门口看见了一个老头。
他的头发大概有已经很长时间没剪了,规规矩矩地在后面打成了个整齐的发结。身上穿着袖口发黄的夹克衫,虽然明显看出是旧衣服,但打理得很是整洁。
此时他正愣愣地弓身坐在医院的座椅上。
这应该就是沈碧慈故事中的那个主人公,韦存恩。
“韦老先生您好,我是宋瑾瑜,川东机场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我……”
“我明白了,我明白她什么说一定要走了。”老头兀自地盯着面前的白瓷砖一遍又一遍的念叨道。
“求求你,帮帮我们,她一定要走。”韦存恩突然站起来,激动地抓住宋瑾瑜的手,“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老先生,您冷静一下,沈碧慈女士会没事的。”宋瑾瑜拍了拍他的后背,又从护士站给他要来一杯热水。
宋瑾瑜陪韦存恩坐了一夜,天亮之后,沈碧慈被转入了常规病房。
她在工作群里说了一下情况,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沈碧慈悠悠转醒,看见宋瑾瑜的第一眼费力做出口型:对不起……。
“对不起。”一周后,已经转入原就诊医院的沈碧慈躺在病床上,看着宋瑾瑜说道。
宋瑾瑜摆摆手,然后走到窗边,替她换上花瓶里的花。
“如果没有机场发生的事,您是不打算让子女知道您的病情吗?”
沈碧慈点点头。
“为什么?”宋瑾瑜换好花瓶里的花和水,坐到沈碧慈床边。
“一群人看着你死和你一个人赴死,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沈碧慈转过头,看着宋瑾瑜刚换好的那瓶花,百合花上还有微颤的露珠,迎着窗外的阳光,远远看过去,像一个美人在轻吟浅笑。
“不好意思,不应该和你一个年轻人说这些话。”
沈碧慈回过神来,歉意地看着她。
宋瑾瑜摇摇头,还没开口,病房门被推开,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
“妈,我来了!Ashley,快来和外婆打招呼。”
一个穿着束腰风衣打扮入时的短卷发中年女人牵着一个8、9岁左右的混血小女孩,自然而然坐到了沈碧慈床前。宋瑾瑜不得不站起来,给她们让出位子。
中年女人仿佛这才看见宋瑾瑜的存在,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说了一句“谢谢你送我妈去医院”。
转院之后,沈碧慈的儿女自然都知道了她患病的事情。
而这个中年女人,据说是沈碧慈的大女儿张如鑫,她一向定居在国外,因为父亲去世太突然还有疫情原因,她没有赶上葬礼,转院的时候宋瑾瑜眼睁睁看着她牵着混血小女孩的手和两个弟弟还有小妹保证,母亲这段时间都交给她。
张如鑫给沈碧慈削了个苹果,沈碧慈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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