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遇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向前跑,两条腿肌肉酸胀麻木也不自知,仿佛他成了一个感觉不到疲累的机器人。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那风似刀片一样割在他的脸上。
终于,苏时遇到了医院。
他冲进大厅,拉住一个护士便问:“沈清月呢?沈清月在哪?!”
瞧见苏时遇一身白色西装,胸前还别着花,护士皱着眉看向他:“你是沈清月的什么人?”
苏时遇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是她丈夫!”
护士眼中怀疑更浓:“你是她丈夫?”
苏时遇没了耐心,手上力道加重:“带我去见她!”
犹豫片刻,护士挣开他的束缚:“跟我来吧。”
两人走进电梯,苏时遇眼看着护士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心仿佛一瞬被吊起,摇摇欲坠,而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呼吸一滞,声音略哑:“地下一层是哪里?”
护士瞥了他一眼:“太平间。”
刹那间,苏时遇双腿一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他觉得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
电梯门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时遇跟着护士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一架盖着白布的病床停在不远处。
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不可能,可当护士掀开白布,他看见那个跟在他身后二十几年的小丫头,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时,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苏时遇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他却都感觉不到。
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沈清月更冰更冷的脸颊,眼泪一瞬从眼眶涌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时遇攥着沈清月的手,像小时候喊她起床那样一遍遍呢喃着“月月,醒醒,月月,再不起来、再不起来就……”
就什么呢?
少年时,他常用再也不理她来逼迫她起床。
现在,她再也不会受他的威胁了。
这次变成是她永远不理他了。
苏时遇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已然泛白。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是沈清月曾经的笑颜。
她明眸皓齿,唇角上扬,站在透过树叶间隙的碎光下,对着苏时遇天真活泼地挥手:“时遇!”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哗啦一声,碎成满地狼藉。
只剩下面前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笑的冰冷尸体。
苏时遇喉咙里发出压抑嘶哑的哽咽声:“月月……”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全是顾雪琳和苏父苏母打来的电话。
苏时遇靠在墙面坐在走廊的瓷砖地上,双眼失神黯淡无光地看着虚空。
他的心口一阵阵闷痛,像是被人挖了个洞。
这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亲密的家人,还是……
手机再一次响起。
苏时遇俯眼去看,屏幕上跳动着沈母的名字。
他手一颤,按下接通键。
“沈姨,月月她……走了。”
第十二章 如果
沈家夫妇和苏家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苏时遇颓废地坐在地上。
明明不过才两个小时,他却像是衰老了好多岁。
沈父沈母红着眼拉起他:“月月呢?时遇,你可不要骗我们啊!”
苏时遇喉间一梗,指向不远处的病床。
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在骗人,可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四位父母走过去掀开白布,沈母双膝一软就瘫坐在地。
紧接着,长廊中就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母同样靠在苏父的肩上流泪,两家好友几十年,她是看着沈清月长大的,她没把沈清月当成半个女儿,而是就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母站都站不起来,攥着沈清月的手不肯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她的女儿还回家和他们一起吃了饭,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苏时遇帮着沈父搀扶沈母,声音嘶哑好似砂纸摩挲:“医生说……月月几个月前就被查出了胃癌,但是她一直拖延治疗,并且瞒住了所有人。”
“而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听及此,沈母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苏时遇忍着心痛,轻颤着手递过一封信:“这个,是月月留下来的。”
沈母已经没有力气去接,是沈父红着眼接过,将信纸展开。
纸上是沈清月娟秀的笔迹。
“爸、妈,当你们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原谅我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和你们告别,因为我真的不敢亲口对你们说出我的病,我更不敢亲眼看见你们的难过。
我不是个好女儿,小时候调皮惹你们生气,长大了之后还是要你们担心记挂。我的病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
与其让你们先伤心,我想,倒不如一个人悄悄地离开。爸,妈,我这一生都生活地很开心,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再照顾你们。
请不要为我难过,至少,我解脱了。
下面的话写给苏时遇。
时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永远都不要离开你,因为有你在,我就不会受到责罚。
但这次,我食言了,我要先离开了。只有一件事情拜托你,帮我照顾我爸妈。
还有……祝你幸福。”
短短一封信,每一个字却都有轻微的歪斜,看着就能知道,沈清月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忍着痛的,是咬着牙写完的。
看完,沈父沈母早已泣不成声。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能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么多啊!”
沈母看向苏时遇,哽咽地话都说不清:“时遇啊,你跟她之前一直在一起,就没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吗?”
苏时遇浑身一怔,突然想起沈清月生日那次在玄关处突然晕倒流鼻血。
但当时沈清月说自己是低血糖,他便没有追问。
原来……原来不是没有征兆的,只是他没有去关心她!
苏时遇跪在沈母面前,低着头再也无颜面对两位长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的错……”
如果他那时再多问一句,如果他坚持要知道她鼻血因何而流,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沈清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医生刚才对他说的另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我建议病人尽快进行手术,但病人执意不肯,说是还没有做完该做的事,如果她能早点接受治疗,手术成功的几率不会这么低。”
苏时遇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沈清月为了帮他策划完婚礼,竟然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然而都晚了。
沈清月……再也回不来了。
第十三章 戳脊梁骨
签好沈清月的死亡确认报告,苏时遇浑身无力地走出医院。
刚走出大门,却看见一袭婚纱的顾雪琳就站在外面。
她红着眼上前,狠狠地打在苏时遇的肩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丢人,那么多人都在问我新郎去哪了!”
苏时遇看着她,眼前却浮现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年,沈清月被班主任选中要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跳舞,她不想自己跳,就拜托苏时遇和他一起。
足足讨好了一个礼拜,他才答应下来,跟她排练了半个月。
然而就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苏时遇在去学校的路上被车撞倒,幸运的是没有受重伤,但到底还是错过了与沈清月的合舞。
姗姗来迟的他站在沈清月面前道歉,她像只兔子一样红了眼,手臂抬起,最后却没舍得打下去,只是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瘪瘪嘴说:“你不给我带一个月早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见苏时遇不说话,顾雪琳心中怒火更盛。
理智被瞬间燃烧殆尽,她抬了声音:“他们说新郎跟人跑了,人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你打算怎么办?!”
苏时遇的思绪被扯回来,他凝视了眼顾雪琳,忍下心里愈浓的躁意,声音清冷道。
“抱歉,婚礼眼下是不能办了。”
顾雪琳狠狠一怔,她瞳孔骤缩,满脸不可置信:“苏时遇,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娶我了?!”
苏时遇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她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雪琳不知道苏时遇心中所想,还在不依不饶,上前去抓他的手:“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她必须要赶紧完成和苏时遇的婚礼,她费了那么大劲才嫁给他!
然而,苏时遇却没有动。
他面色淡漠,将顾雪琳的手一点点掰开。
“别胡闹了,行吗?”
顾雪琳愣了愣:“我胡闹?在婚礼上一声不吭消失的人是我吗?”
苏时遇的心底浮上些愧疚,他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雪琳,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和你举行婚礼。至少,今天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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