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以为回到熟悉的九宫观，就能平静下来。
可原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天色破晓。
苏月汐就起来跟着师兄弟们做早课。
刚进玄明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跪着，态度诚恳的向大殿的三位祖师爷认错。
“是我有负月汐，伤了她的心，唯子嗣一事已成我母亲半生执念，我不能不孝。”
齐璟琛信誓旦旦。
“我发誓，只要孩子平安降生，我就和蓝芷一刀两断，如违此誓，就让我战死沙场，不得善终……”
苏月汐心中一刺，出口打断：“璟琛！住口！”
三清的三位祖师爷成神以来，所求皆能如愿，哪能由得他如此胡说八道！
齐璟琛浑身一颤，当即回头：“月汐？”
他一夜未眠，脚步不曾停歇的爬上山，眉宇间尽是疲倦。
但当苏月汐出现在眼前时，他目光又变得炽热明亮：“你是否原谅我了？”
苏月汐正欲上前的脚步顿住，‘原谅’二字在她喉间翻滚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见她不置一词。
齐璟琛的目光暗沉了下去，缄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拿起身侧的竹筒，虔诚的闭上眼睛。
“璟琛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祖师爷保佑让蓝芷平安生下麟儿，全我和月汐膝下有儿，再无离心。”
竹筒摇晃的声音响彻玄明殿。
“砰”的一声脆响，一根竹签落地。
苏月汐的眸光紧跟着齐璟琛的动作，待看清竹签的内容。
她浑身僵硬，难以置信。
竟然是空亡。
这孩子——注定早夭！
第6章
玄明殿内，香雾弥漫，庄严又沉寂。
齐璟琛剑眉轻拧，不解的看了看地上的竹签：“月汐，这只签是何解？”
苏月汐明白子嗣一直都是齐璟琛和齐母的心结，也清楚他们有多期待蓝芷腹中的孩子。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竹签上。
‘早夭’两个字如千斤顶重重的压在她心上，令她难以开口。
此时，闻清走进殿内。
他拿起地上的竹签，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苏月汐抬眼，刚想制止。
不料下一刻，他侧身看向齐璟琛：“如果你所求的是子嗣……”
闻清语气停顿了一秒：“那这个孩子，注定生不下来。”
“不可能！”
齐璟琛瞳孔震地，猛地站起身，勃然大怒。
随即，他怀疑质问的目光看向苏月汐和闻清。
“究竟是这孩子生不下来，还是你们不想让他生下来？！”
成婚五年，这是苏月汐第一次听齐璟琛如此疾言怒色的同自己说话。
心口撕扯般的疼痛更是如千刀万剐。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蛊虫在她体内咬啮啃噬，还是自己心伤至此。
闻清见齐璟琛这般无理取闹，忍不住出声呵斥。
“齐璟琛，大殿内怎能容你如此无理取闹！”
“你莫不是忘了，五年前你是如何在各位祖师爷面前求娶苏师弟的？”
五年前，清风山突遭大雪封山，几乎断了观内所有师兄弟的退路。
观中人人自危，山下避之不及，京城都在道这是天灾人祸。
窥探天机，是要遭报应的！
那时人人都避九宫观如瘟疫，生怕沾染祸事，牵连自己。
唯有齐璟琛逆流而行。
踏雪登山，迎着暴风雪一步一个脚印的爬上了清风山。
等他站在观中时，早已面色冻的发白，他倚靠在门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
可苏月汐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眸光刹那间如烟花绽放。
他顶着大雪，掏出齐家的传家玉佩，上前系在苏月汐的腰间。
然后同她跪在祖师爷面前，郑重承诺。
“祖师爷见证，弟子齐璟琛九死一生踏雪前来，只为求娶苏月汐为妻！”
“今后不论贫穷富贵，平民高官，我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今日若九宫观难逃此劫，我们此生也算共了白头！”
“如违此誓，我齐璟琛定此生痛失所爱，不得善终！”
或许是见齐璟琛情深笃行，苍天怜悯。
三日后，竟真的天地开晴，积雪渐融。
他们成婚那日，十里红妆，来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圣上都送来了一份贺礼。
往事如浓烟汇聚成网，将她束缚其中。
窒息、痛苦，让她难以喘息。
眼前她眼中的齐璟琛，神色变换，转而变为冷漠。
“那又如何？闻清，我们夫妻的事，你没资格插手！”
苏月汐彻底愣在原地。
原来齐璟琛没忘。
他只是……不在乎了。
暖风徐徐，苏月汐只觉寒冰入骨，连衣袖被揪的变形也未曾发觉。
闻清皱眉，声音薄怒：“齐璟琛，别忘了你们齐家能有如今这权势富贵，都是因为师弟……”
“可笑至极！”
齐璟琛怒目而视，胸口起伏。
“我齐璟琛如今的高官俸禄，都是靠自己在战场上用命搏来的，而不是这竹签，和你们口中的天命！”
此话如一记棒槌，砸向苏月汐。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带颤的嗓音又气又惊：“你……你既然不信，又何必前来？！”
“齐璟琛！在这玄明殿内，请你谨言慎行，不要对祖师爷不敬！”
语毕，殿内静寂无声。
四目相对。
齐璟琛和苏月汐对面而立，寸步不让。
这时，大殿门口竟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表哥，姑妈让你陪我去医馆开安胎药。”
第7章
苏月汐抬眸，对上了蓝芷言笑晏晏的目光。
蓝芷似是浑然未觉众人难看的神色，她径直走向齐璟琛。
“表哥，我们走吧，这香我闻着不舒服。”
“也怕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她挽上齐璟琛的手臂，拉着他离开。
齐璟琛没拒绝。
他抬眼扫了苏月汐一眼，眸光冷漠。
两人亲密的举止如利箭直射苏月汐心口。
她站在熟悉的九宫观，亲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喉间涌出腥甜，又被她生生压下。
她忍不住才开始向，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蓝芷暗度陈仓的?
他说等蓝芷生下孩子就和她断绝关系的话，又有几分真？
闻清站在一旁，长长一叹：“师弟，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
“师兄……”苏月汐苍白一笑，轻声打断。
“没什么值不值得，庄周梦蝶，即是恩赐，也是劫。”
情深如海的是他。
移情别恋的也是他。
话落，苏月汐转身离开。
她步伐略微踉跄，背影虽挺立，却好像三魂去了七魄。
苏月汐静坐禅房中，脑中的思绪纷杂。
她想了很多。
她和齐璟琛的结局。
他和蓝芷的关系。
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毕竟，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苏月汐虽对蓝芷不喜，但对那个孩子还是是有几分不忍心。
她沐浴更衣后，重新坐在案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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