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一年,她透过屏风看见过韩望书清癯的面庞,当时他着青衫,儒雅斯文,半点不像在军中供职的样子。
他声音悦耳,讲话时眉头微蹙,看起来老成持重。
性子活泼的桂南屏瞬间就倾心了。
她这点小心思如何能瞒住父亲的眼睛?见她满意,父亲脸上也堆满了笑,却又在她出嫁之前千百次地叮咛:
“屏儿,咱桂家是有使不完的银子,可你要嫁与的是韩家,那虽是一门武将,可个个都是文武双全的人尖儿,你自来不是个稳稳当当的姑娘,嫁过去后,千万不可率性,让人落了话柄,笑咱们只有银子没有规矩。”
父亲生前的谆谆教导又在耳畔回响,她好想再一次对着宠她如珠如宝的父亲撒娇嗔怪,为何她依言而行,处处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到连韩望书都说是她终日一个表情,面目模糊。
然后,还落得如此下场?
可能抓住的只有这雨夜里叩开窗棂的劲风。
眼角的泪痕无声划过,她不知何时伴着这伤心睡去。
晨光透过窗子,有些刺眼。
新的一天到来了,南屏恨不得再也不用睁开眼睛,她不想面对韩望书,更不想贤惠地去置办酒席,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白蘋敬的茶。
“快醒醒,怎么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南屏听见了韩望书的声音。
“我不愿意去。”她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
“父亲的四十岁寿宴你不愿意去?”
什么?
公爹的四十岁寿宴?
不久前,她才给公爹祝过寿,她清晰地记得公爹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已经好几年了。
若是四十岁寿宴,那岂不是她刚成亲三个月后的事?
南屏惊恐地睁开双眼,定定看住了眼前的人。
韩望书尚未蓄须,那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也远未因连年征战变得粗糙。
她惊得坐起,却见不远处端水进来的是已殁了十几年的丫鬟垂杨。
这才知晓自己已经重生了。
“还以为你早已起身了。”韩望书淡淡道。
蓦然间从刺激中惊醒的南屏又听着这冷冷的腔调,突然觉得刺耳,他就是这样,她永远从他的表情和声音中读不出悲喜。
当初成亲时,她的双生弟弟桂晚钟就无不担忧地说,“这个姐夫倒是相貌家私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如此寡言,喜形不于色,我担心阿姐你以后日子憋闷。”
可是她当时完全没往心里去,还和弟弟逗着趣,“都像你这般贫嘴呱舌的才好?”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男人自是要干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的,婆婆妈妈成何体统?
“贫嘴呱舌的固然不好,可是他的样子却也看着太懈怠了些,倒有些像是瞧不上我们桂家。”桂晚钟道。
“昨日父亲才和我说,咱家除了银子多些,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说到底也只是商户,自是比不上将军府的。”
“什么不用银子?是皇上治国不用银子,还是将军打仗不用银子?阿姐,我知这个姐夫是对你心思了,可你别尽听父亲了,往后在将军府得硬气些,万事有父亲和我呢。”桂晚钟说着,鼻子一酸,“阿姐,若是表哥不回曾家去,我倒希望你能嫁给他,他是个最有耐心的,只可惜,自姨妈殁了后,就再没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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