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大的孩子,那满头的乱发里时不时就能看到在此安家的虱子。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了。
元虚子在屋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把许久未用的剃刀。
因为长期没有保养,上面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锈迹包裹。
他拿了块磨刀石,在上头浇了点水后,便手起刀落。
唰唰几下,一阵清脆的声响后,刀身上的锈迹便下去了一半,露出了银亮的刀身。
磨好了剃刀,元虚子指了指一旁的木凳。
“明心,坐这。”
四岁小娃乖乖的在凳子上坐好,显然她对这个名字接受的很快,也很是喜欢。
元虚子拿着剃刀将她一头脏乱的头发全数剃净,理成了光头。
元虚子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杰作,从根源解决一劳永逸,还省事儿。
树上的八哥扑啦啦地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直接站在了明心光溜溜的脑袋上,扯着嗓门喊着:
“光头,光头!”
明心僵愣着身体奋力地朝上看着,却不敢动弹。
元虚子将八哥挥开,骂道:“去去去,不准欺负我的小徒弟。”
“徒弟,徒弟!”八哥又在旁兴奋的跳来跳去。
元虚子抖了抖胡子,“这是我徒弟又不是你徒弟!”
在房间里的浴盆内放好温水后,元虚子朝一旁顶着光溜溜脑袋的明心又问道:
“明心,你自己会洗澡吗?”
明心瑟缩地点了点头,元虚子轻轻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袋,嗯,手感不错。
“那你自己洗个澡吧,我在里面放了点草药,要记得把自己搓洗干净,师父去给你煮点面。”
明心乖乖地点着小脑袋,元虚子将自己的一件干净的里衣放在了一旁的床上后,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明心扯了扯身上满是脏污的破衣,上面已经被树枝刮出了好几道口子,如同几块破布挂在身上。
她吃力地将身上的破烂脱了下来,露出了矮小干瘦的身体。
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这矮小的身形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已经四岁的孩子。
她迈动着满是血痂的小脚跨进了浴盆,坐进了温热的水盆里。
温暖的浴水瞬间包裹了全身,久违的温暖竟让她小小的身子激动得有些颤抖。
袒露的瘦削后背以及手臂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青紫,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小小的明心拿起毛巾在满是鞭痕的瘦小身躯上搓动起来。
她不敢太用力,因为一用力伤痕处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痒。
可不用力她又怕洗不干净满身的黑泥,万一师父嫌弃她脏可怎么办?
她不想回去,
皮带抽在身上好疼!
落在脸上的巴掌好疼!
手指掐在胳膊上好疼!
她宁愿去干活,去割猪草、去捡柴、去拾野菜,只要不待在那里都好。
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咿呀,偏殿的屋子被推开。
套着宽大衣服趿着一双大鞋的明心从屋子里有些艰难的走了出来。
元虚子没有理会自己拖到地上的衣服,而是朝明心招呼着坐到了桌边。
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上头驾着一双筷子,
一碗汤面,几颗青菜,虽然简单,却已经让爬上椅子的明心口水直咽。
“吃吧!”
得了这声允许,明心着急忙慌地抓起筷子就扒拉着面条拼命的往嘴里送。
见她塞得满嘴鼓鼓囊囊,元虚子在旁不停地叮嘱着:“慢点,慢点吃。”
窗口的八哥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哎呀!”
元虚子不动声色地朝那边虚弹了一指,八哥慌乱地扑打着翅膀朝外飞去,在窗台上落下了几根毛来。
外头响起它炸毛的叫嚷声:“老头打鸟了,老头打鸟了!”
一碗清汤素面很快就被风卷残云的吃完了,就连一点汤渣子都没留下。
也不知道这一晚走了多远的路,明心很快就睡着了。
元虚子给冷硬的床板上铺上了一层软被,将明心放在了上头。
搁在床边桌上的油灯照亮着那张熟睡的小脸,一点点晶莹的水珠从那紧闭的眼角渗了出来。
元虚子手里端着一个小药罐,小心翼翼地给那遍布全身的伤口上着药,
一双眉头拧得又紧又深,嘀嘀咕咕的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前些日子,他突然心有所感,预感到自己将会有一场师徒缘分。
能和他这种清修的道人有师徒缘分的,多半也是个孤寡之人。
可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小可怜。
要真来一个小乞丐也就罢了,瞅这一身的伤,想想也知道恐怕过的并不好。
若不是这一身好根骨,这孩子怕是早就夭折了。
床上的明心睡得很沉,即便被翻来覆去的涂药也全程没有醒来过。
涂好了药,元虚子在箱子里翻找出了以前师兄弟的旧衣,
取了针线就着油灯的昏暗光亮一针一线的忙活了起来。
虽然这些年的清修,针线活已经不在话下,但是一想到日后要养一个小徒弟,还是个女徒弟,元虚子这心里就愁啊。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娶个媳妇回来了。
他们这一派倒是没有严格的规定,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喝酒吃肉,全看修行者自己。
只不过他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清修之道,能否修身修心说到底还是看自己。
清晨,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明心便被院子里的一阵破风声给吵醒了。
她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衣裳,那似乎是用老旧的道袍改的,边上还有一双草编的鞋,刚好合脚。
穿好小小的道袍和袜子,再七歪八扭的穿上草鞋,明心迈动着小短腿出了房间。
道观坐落在山顶上方,清晨的露水滋润得空气都带了一丝清甜。
天边初升的朝阳满怀希望地冉冉升起着,
淡金色的晨光柔和的抚慰在明心的小脸上,一阵暖洋洋的。
道观虽残破,但明心却意外的很喜欢这种古老的沧桑和沉淀感。
虽院墙都坍塌了几处,但是几个叫不上名的老树却长得尤为葱郁。
这道观就像师父,年纪大了,却又充满着活力。
明心顺着声音一路来到了后院,
就见空旷的院子里,一身藏蓝道袍的老道正虎虎生威地舞着一套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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