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遍提醒着自己,我与他已经再无可能,绝不能露出半分端倪为他招来祸患。
可我的心脏却仍旧在他的笑容中,被搅得血肉模糊。
就在我强忍着端起酒杯时,薛炎却兀自一饮而尽,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我动作一顿,仰头咽下那杯酒。
今日这酒,真是苦,苦的人心底发麻……
明明这宴会如此喧闹,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坠入无声无息的深海,几乎要溺毙于此。
太子嘲讽的声音自我耳边传来:“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装作听不懂,不露半分情绪地为他斟酒。
这时,一道尖利声音响起:“谢贵妃到!”
他的眼眸立时望过去。
我掩下眼底的讥讽,低声道:“殿下,臣妾想去御花园吹吹风。”
只要有谢安瑶在的场合,他向来是看不到旁人的,哪里还顾得上我。
我悄无声息退去。
走到御花园僻静处,我拂退身后宫人:“给我去取碗醒酒汤来。”
风吹过鬓边碎发,我看着头顶冷月,无法抑制地想起宫宴上薛炎那双冰冷的眼眸。
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也会像当初对我那样对那女子吗?
教她舞剑,带她骑马,搜罗无数有趣的玩意只为博她一笑。
我自虐一般想着,心又泛起疼。
突然间,一双手臂从侧面伸出将我拥在怀中。
我还未回神,炙热的吻铺天盖地一般落下。
我心神俱骇,下意识喝道:“大胆,竟敢对本宫……”
那人骤然停住,低沉嗓音带出一丝讥诮:“本宫?说得还真是顺口。”
这熟悉的声音令我背脊蓦地僵住。
我抬眸看去,撞入薛炎嘲讽的眼。
偏在这时,有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
我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太子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
“爱妃,是你吗?”
第3章
我还未出声,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竟是薛炎拉着我躲到了一处死角。
我连呼吸都屏住。
外面突然有声音传来:“太子殿下,陛下正在寻您。”
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终于顿住。
须臾后,太子淡漠的声音响起:“本宫这就过去。”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再无一人后心下一松,这才惊觉我与薛炎紧紧相贴着。
我本该将人推开,可却莫名贪恋这温暖。
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下一瞬,凉薄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就这么怕被太子发现,继而失了你的荣华富贵?”
我心口一闷:“薛炎……”
薛炎冷冽地打断:“别脏了我的名字。”
这话太过锋利,我霎时难堪地攥紧了手。
我仰头看他,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这几乎刻入我骨髓的脸庞。
当初也是他说:“锦初,我最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可现在,光是说出口,他都嫌脏……
回忆如刀,尖锐疼痛划过我的心脏。
良久,我哑声问:“嫌脏,那你现在又是在对我做什么?”
薛炎避而不答,只是紧紧盯着我:“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当然有。
我想告诉薛炎:“我等过你。”
我想问他:“你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可最后,我只是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没有,如你所见,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他一滞,猛地掐住我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棱角分明的脸迅速贴近。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亲上来时,却听见他附在我耳边冷凝道:“好一个薄情寡性的女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刺耳冰冷的话像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心口泛起密密涩涩的疼,再多一分,我几乎就要压不住那满腔情绪。
我只能侧开眼眸:“我该回去了,太子在等我。”
我感觉到薛炎的手一点点用力收紧,紧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可身上的痛意却丝毫及不上我心里传来的痛。
最后,他终于放手,转身背对着我。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看着那道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我仿佛浑身骨头被人抽去,几乎站立不稳。
心脏处好似破了个大洞,阴冷海水源源不断涌入,吞噬我血液里最后一丝热气。
我多想叫住他:“薛炎,带我走好不好?”
可我不能……
半晌,我抬手拂过眼角,整理好弄皱的衣服,脸上勾勒出笑容。
我又变成了那个完美无瑕的太子妃,刚刚的一切,不过一场幻梦。
回到殿中时,薛炎已经在与同僚推杯换盏。
我刚坐下,太子便神色阴翳的看向我:“你去哪了?”
我敛下眉眼:“臣妾不胜酒力,在御花园中吹了会儿风。”
太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上座传来的笑声打断。
我抬头望去,只见皇帝龙颜大悦:“诸位爱卿,朕刚收到一件喜讯,谢贵妃有孕,今日在座的,都有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时间,大殿内跪了一大片。
我心下一沉,下意识朝太子看去。
只见他手中酒杯一晃,几滴酒液洒出。
不过一瞬,他又若无其事地带着笑意随众人跪下:“儿臣恭喜父皇。”
只是起身瞬间,我发现他眼底阴冷至极。
直到宴会散去,太子都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再没说过任何话。
宫宴结束,我扶着他即将离开时,突然有一道慵懒声音传来:“陛下子嗣丰盛,实在是我大晟之福。”
太子猛地顿住脚步,偏头看去。
我也随之转头,只见薛炎斜斜倚在不远处,颔首一笑:“臣先提前恭贺太子,喜添皇弟。”
第4章
宫灯打出朦胧的光。
薛炎身形笼在光里,褪去将军的冷硬,衬得越发公子无双。
我余光瞥见太子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我不明白薛炎为何要寻太子麻烦,这其中又有没有我的几分原因。
想到这,我心脏一跳,极力想从那神色中看出几分端倪。
可他的眼神却仿佛蒙了一层雾,让我看不分明。
是啊……时过经年,我们早已不是当初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少年少女。
太子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多谢殷将军。”
说罢,他拉着我的手快步离去,快得我脚步都带出几分踉跄。
我回头一看,薛炎还站在原地,笑意却散去,显出几分冰冷的空洞。
那神情,令得我的心无端便酸涩起来。
一进东宫,太子便粗暴地将我摔在地上。
我一阵晕眩,还没缓过来。
太子便掐住我的脖子:“你明明说过,此生只爱本宫一人,你为何要骗本宫?”
我脸涨得通红,知晓他是被谢安瑶怀孕的事刺激到,只能断断续续提醒:“殿下,臣妾……是叶锦初!”
他猩红眼眸一褪,下一刻又涌上戾色。
“你们谢家,都是贱人!”
“叶锦初,莫要以为本宫没看见,今日你在殿上跟薛炎眉来眼去。”
我艰难地摇头:“殿下,臣妾跟殷将军清清白白……”
话没说完,太子却一把撕开我的衣服。
冷意传来,我肌肤颤栗,只能痛苦地闭上眼,被动地承受着即将到来的屈辱。
可奇怪的是,他却没再继续动作,反而是放缓了声音,柔声问:“爱妃,你可曾听说过黥刑?”
我猛地睁眼看去,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寒光毕现。
再想到他刚刚那句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倏然窜到了头顶。
黥刑是对犯人才有的刑罚。
我努力让恐惧慢些上涌,语气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妾是太子妃,殿下这样,有违律法。”
太子勾起唇,语气阴恻的好似无底深潭:“可本宫便是律法。”
那冰冷刀尖贴住我的大腿内侧。
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一字一句:“爱妃,无论父皇生多少孩子,本宫都是储君。”
“薛炎不是对你旧情难忘吗?那本宫便让他知道,这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本宫的,包括你!”
说完,他刀尖一刺,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嘶喊出声。
鲜血顺着我的腿流出,汇聚成刺目的河。
我最后是疼晕过去的。
后来因伤口感染,我反复烧了又烧。
迷迷糊糊中,我又梦见了赐婚圣旨下来那一天。
那时的我,仍以为自己还有任性的资格。
我只说了句:“我不愿嫁。”
便进入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而父亲踏入祠堂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锦初,你走吧!”
他眉间笼着深深的沟壑,声音却一如幼时哄我那般温柔。
“别管我们,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然而我却听出了那平静下的酸涩。
我宁愿他骂我,打我,也好过现在,让我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我怔怔看着父亲鬓边不知何时已被岁月悄然布满的白发,突然想起了他的好友,当年的左相大人。
原本的左相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因得罪陛下,一夕之间便家破人亡。
所有的繁华,不过假象。
我们从来不是执棋人,只是棋子。
那一夜,外面风雨大作,屋内白色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我看着祖宗的牌位在地上映出苍凉的影子。
寒风透过薄薄纱裙直灌入我四肢百骸,冷得我从心底发颤。
眼泪落下,顷刻间,祠堂变幻,父亲消失。
月夜下,是薛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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