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到处都是灯。振海为了支持学生一卷到底,特地开设了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自习室。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李又明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在麦子店这么纯粹的黑暗了,他轻轻摇头,并未出声。终于,周晓艳忍不住了,问出了那句她一直想问的,“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不是疑问,而是断定,李又明不开心。周晓艳嘟嘟囔囔地碎碎念,“其实从初中那会儿你竞赛回来我就有这种感觉。虽然拿奖了,但就是不太对。看上去好像没变化,但整个人阴沉沉的。那一阵我光顾着准备自己考试,也没细问你,其实…”
其实我应该问的。
周晓艳没说完的话,被全然吞没在了李又明的怀抱里。
李又明应该很冷,他的脸颊冰凉。他将全部的表情都埋进了周晓艳的颈窝,呼吸吐纳如此的深沉,仿佛这样才能卸下重压在心头的那层层乌云。这女孩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暖香,莫名地,他觉得回到了家。
不是有饭吃有床睡的那种家,而是那个他可以卸下心防,去掉伪装,表达出魂魄中那个本我的灵魂之家。周晓艳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环住了他的腰。李又明的侧脸摩挲着她的面颊,许久,声音闷闷地传到她的耳边,“听说你有个男朋友在省城,是不是我?”
周晓艳的脸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人生的境遇,总会轮流做几次鸡头和凤尾。
比起周晓艳改天换地后的恣意,李又明在振海感受最多的,则是差距,以及应运而生的压力。这种差距,在他初中赛前旁听的时候就有所察觉。同一个屋檐下,高中同龄人的基本素质、知识层面和思维深度,令他瞠目。也是,振海相当一部分是世家保送生,也就是说,根本用不着竞赛,也不用买什么学区,他们一出生就注定能拥有教育资源的顶配。
就拿他们那次数学联赛的金牌得主曾云开(也是他现在同班同寝的同学)来说,他的竞赛教练是个德国人,已然一丝不苟地用德语带了他两年多,拒绝英文中转,没有中间翻译。当李又明还在凭兴趣摸索着各种计算机语言时,曾云开构架的振海高一一班的班级论坛已经上线开放供同学们注册使用了。
然而往往正是这部分孩子,并不骄奢淫逸。穿一样的校服,住一样的寝室,就是别往脚上看,一看他们的鞋,就别有洞天了。
物质条件优渥也就罢了,性格居然也很好。李又明十六岁的生日赶上了一个周末,爸妈哥哥都要工作,曾云开主动牵头,带着同寝的几个哥们儿一起热热闹闹地给李又明过了个生日。提前安排好了节目,说是先打球再一起吃饭然后去看电影,李一明还特地给了他一笔零花钱让他请客。谁知,曾云开直接把几个人拉到了他家的度假庄园。
打得不是篮球,而是高尔夫,吃得是私厨特供,用园子里的星空球幕小影院看星球大战,说是方便随时暂停上厕所,毛毯专人专用可以躺着。
这怎么比,这没法比。这不但超出了李又明的认知,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李一明早早就给他打过了预防针,但震撼仍不可避免。这根本不是发一笔大财或横财能到达的高度,是多少世代的积累才能传承下来的家学渊源。拼了一下综合实力后,李又明那块银牌明显单薄了些,尽管他已经在努力开拓视野恶补短板,但无奈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以至于他一度觉得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数学还行,还有(硬要说的话)就是,长得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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