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跪吗？
她就不跪。
为何要跪？
梁锦容冷笑，她从前跪的已经够了，卑躬屈膝的日子，柔顺乖巧的日子，她过够了。
昔年，她与他结发为夫妻那一晚，她和他说的明明白白。
在她们那边，人与人是不用跪的，尤其是夫妻。
她笑问他：“阿辞，若有朝一日，陛下把皇位传给你，你会不会广开选秀？”
他语调温柔，那时候的他，眼里心里都是她。
“你知道的，我对皇位势在必得，可若是我登上了那个位置，你却不快乐了，那我就不要那个位置了。”
现在，他依旧是皇帝，而她和她的孩子却死了。
“骗子……”
宋胥朝她伸手，她视若无睹，与他擦肩而过，他顿时眼中浮现冰冷。
在众人越发震惊的眼神下，宋胥忽然轻轻笑了，他走在了她的身后，亦如当年她跟在他身后。
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陈小姐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傻弟弟：“看，我就说他们认识，这下你追不到人家了。”
他眼眶一红，恼怒，小声道：“你开心什么，你不也追不到人家！”
两人对视一眼，抱头痛哭。
第36章
一上马车，狭小的空间内，温度上升。
她浑身发热，尤其是脸上。
梁锦容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亡妻宋胥那一张脸。
宋胥怔怔盯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他嗓音低喃：“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
她不语，将唇抿紧，心中暗自诽测，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半日的路程，她就到了皇宫。
宫内一片白，重新走过长长的宫廊，宛如隔世。
她没有到，居然还有一天，他们又一次携手走在了这里。
她要与宋胥去见太后。
这应当是此生最后一面了吧。
走到慈宁宫门口的时候，她却顿住。
宋胥问：“怎么了？”
她回头，淡淡道：“你确定我要用这张脸去见你的母后吗？我不敢保证她不会被吓到。”
宋胥的面容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他眼中还有些恍惚，语气感慨道：“母后从你和琼儿走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有时候糊涂了，还会出现幻觉……她说，看见你牵住小公主和小皇子一起朝她走来。”
他陷入了回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宫内哪来的小皇子，所以哪怕她见到你，想是也不会太过惊讶。”
梁锦容顿住，看见琼儿已经进去了，她才说：“那个孩子，没有出生……”
“可太医诊断过，那是个男孩。”
忽然，宋胥死死的盯着梁锦容：“什么孩子？”
她脸色有些白，神色却是平静的，她死去的孩子，她默念。
梁锦容摇了摇头，转身进去：“不重要了。”
里面的人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容许他们在外面废话了。
太后躺在床榻上，眼里有些浑浊。
整个人似乎是有些浑浑噩噩，抬眸看见了他们，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旁边的女官连忙给她喂了一口备好的参汤。
宋胥上前，和太后聊了会往事，眼神露出略微的疲惫，似是有些累了，他声音嘶哑：“母后让你过去。”
对他而言，太后对他并没有多大的生养恩。
他幼时被养在别宫，实在是夺嫡之争过于激烈，其他皇子都惨死于晋王手下，只有他活了下来。
其实他差点也死于晋王手下，不过梁锦容救了他，为他引开了贼人。
梁锦容上前。
“锦容……”她还认得出梁锦容，枯树一般的手紧紧的握住她柔软细嫩的手。
忽然，太后蓦然睁大了眼睛。
“我是锦容，我没死。”她握紧了太后的手。
太后面色复杂，缓缓说：“真好。”
忽然，她又问：“怎么没看见琼儿？”
殿内顿时一静。
宋胥脸色一白，血色戛然褪尽。
他看不见，梁锦容却看得见，缓缓转头，她的琼儿正站在他们旁边，泪眼汪汪的盯着他们。
悔恨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为什么没能照顾好琼儿？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所以，能不能把她的琼儿还给她……
可生死自有天意，她无法使死人复生，她也无法救活一个垂垂老矣的人。
雅雀无声的殿内，沉默一片。
许久，宋胥涩声道：“送她走吧。”
梁锦容缓缓从身上掏出一瓶药，倒了一粒出来，亲自为太后服下。
太后渐渐了无生息，闭上了双眼。
第37章
宫内细雨飘零，天气恶劣，人的心情也随之阴郁，雨滴敲打在石板上，一阵清脆，无尽落寞。
“咔哒”一声，宫门被推开。
她身着素白的衣裳，踏入了凤仪宫。
宫内的那棵树已然枯死，枝叶散尽，往昔的辉煌已与它毫无瓜葛，心下感慨万分。
琼儿很喜欢爬这颗树的。
她会在树上朝她欢快的挥手，然后梁锦容心惊胆战，生怕琼儿一个踩空，从树上摔下。
琼儿在树上和她说：“看我爬得多高啊……”
她朝琼儿说：“你先下来，母后有事和你说。”
她如梦初醒，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喃喃自语道：“它死了？”
原来树也会枯死，和人一样。
宋胥从她身后缓缓走出，和她说的却是苏九棠的事情：“地牢阴暗潮湿，如今正值夏日，她伤口溃烂，不治而亡。”
“这颗树，很早前就枯了。”
随后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子，上前拿起扫帚，轻轻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梁锦容一怔，仿佛回到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她心冷如冰，想起她是被威胁来到这里的：“宋胥，你何时才肯放了云清淮？”
她不想害了云清淮，如果他出事，她将悔恨终生。
宋胥紧紧地凝视着她，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眸微微低垂，久久默默无言，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琼儿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梁锦容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你想要什么？”
“梁锦容，回到我身边吧。”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脱口而出。
她诧异：“人还是要有点羞耻心的好吗？”
“算我有眼无珠，可我已经将一条命赔给你，还不够吗？”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梁锦容，是被他废弃的废后。她是什么挥之来，又挥之而去的人吗？
宋胥低声道：“我身边的人只剩你了。”
他目如利刃，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不会放你走的。”
梁锦容退后一步，望着他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这张令许多闺阁女子神魂颠倒的脸。
她忽而笑了。
宋胥眉峰微皱：“你笑什么……”
“笑我从前没发现，在你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得好死。”
“我、琼儿、苏九棠、母后……”还有无数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她一一列举。
宋胥五指紧紧握住，最后却还是松开。
梁锦容见他无言以对，心里生出来厌倦之意，转身走进内殿。
她看着自己生前的物件，都整齐的摆放着。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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