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院门的小六子似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了顿,唇角渐渐勾起一抹无害的笑。
下一刻,四周突然传来了仆妇们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因为小六子笑眯眯的对着前方放了一枪!
顾大小姐看着不远处的骚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曾经,这个顾小六不过是家中的一个马奴而已,在自已这个顾家大小姐的面前,连条狗都不如。
可到了此刻,这条狗居然能叫自已这个顾家的大小姐深感畏惧,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说起来,顾大小姐和小六子的恩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回,顾大小姐心情不好,想要骑马出城去打猎,而那日马房里当值的,便是小六子。
彼时,她新婚燕尔,却无意中发现丈夫在外头的勾栏院里还有个老相好,心情不好,便随手几鞭子就甩到了那马奴的身上去,那奴才低头跪在地上,连哼一声都不敢。
顾大小姐那时心头又气,越发来劲了,鞭子抽得一下比一下狠。
就在此时,顾少言来了。
他要护小六子。
可那时顾督军正当权,顾少言在几个儿子之中,并不出众,也不得宠。
顾大小姐心气上来了,虽不敢碰顾少言,却跑到顾督军的面前去告了他一状。
一个是不得宠的儿子,一个是自小疼到大的女儿。
结果不言而喻。
顾督军命人赏了小六子三十鞭子,还将顾少言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他亲疏远近不分,为了个奴才就和自已的姐姐杠上了……
那时,顾大小姐自然是春风得意的。
只是,到了后来,事情就渐渐的变了。
顾少言在军中的威望日胜一日,顾督军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再后来,他几立战功,不动声色的就架空了顾督军手中的兵权,夺取了宛城一带的军政大权。
顾督军被送走那日的情形,顾大小姐永远都忘不了。
那时,顾督军一连卧病在床多日,眼看就要被顾少言架空了军政大权。
顾家其余的几个儿子和老部下,自然不干。
那一日,有传言说顾少言要以养病的名义,想要偷偷的送走顾督军,独揽宛城的军政大权。
于是,所有人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同去督军府堵门。
顾大小姐也去了。
她得为自已的亲弟弟争取啊。
就在顾督军的病床前,几个儿子闹得很厉害,可谓是上演了一场豪门争权夺势的大戏。
顾少言没有理会自已的几个兄弟,只是懒洋洋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直到……那位和顾大小姐一母同胞的顾三公子闹到了他的面前,直言他大不孝……
那时,就在众人的面前,顾少言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缓缓向自已的弟弟走近。
下一刻,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径直杵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砰”的一声。
一枪爆头!
像一朵猝然盛开的花,鲜血和脑浆一同溅了出来。
顾三公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时,顾大小姐站的近,那些带着腥气的,尚且还是温热的血液和脑浆就这样溅了她满脸满身。
顾大小姐被吓傻了。
那些溅在她脸上的东西,明明是温热的,却像是有一只死人的手,轻柔的拂过她面容,令她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她想要尖叫,可在顾少言黑黝黝的枪口下,她却叫不出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突然。
在顾少言平静无澜,甚至于含笑的面容下,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连擦拭一二都不敢。
谁也没想到,顾少言敢在顾督军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他就那么轻描淡写掏出了他的抢,一言不发就取了自已亲弟弟的性命。
甚至于,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家的几个兄弟。
然而,还不等他们把枪,一队全副武装的土兵便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直到了此事,众人才恍然。
原来,整个督军府早就在顾少言的掌握之中了。
原来,今日他故意大张旗鼓的说要送顾督军离开,就是一个圈套!
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圈套!
彼时,透过半开的窗,有惨淡的阳光照进来,云淡风轻的映照在顾少言面上。
四周是无数黑黝黝的枪口,在阳光下反射着冷金属特有的幽光,让人无端的觉得阴森害怕。
顾少言便在此时回头看向了自已的长姐。
顾大小姐见他微微一笑,他的牙齿泛着透白而刺目的光,亮的叫人心骇。
那一刻,她只觉得糊在她脸上的血和脑浆,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正蜿蜒着身子,缓缓在她身上滑过。
她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窍了,虚浮在半空中,五感也近乎全失。
下一刻,她听见顾少言对左右吩咐了一句话,便觉如坠冰窟,心口冰冷,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说:“都拖出去毙了吧。”
那一日,是顾大小姐永生难忘的噩梦。
甚至连顾少言为何独独放过了她都不曾知道。
她只记得,那一日到了最后,她浑身颤抖的爬出了那间屋子,满脸血浆,说不出的狞厉和凄惨。
明明是骄阳似火的七月,她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最后,鬼使神差的,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顾少言正在擦拭手中的配枪,目光平和淡然,似乎那把枪便是他眼中的一切,再容不下其他。
透白的帕子沾了血色,那柄剑却重归清亮,他随手将帕子扔了,举起枪,目光落到了门外的顾大小姐身上。
顾大小姐顿时吓得落荒而逃。
心神恍惚之下,在经过院门槛时,她狠狠的被绊了一下。
受了惊吓,浑身无力的顾大小姐,随即向地上软去。
那时,正好小六子自外头入内,顺势扶了她一把,他眯着眼,轻轻笑道:“大小姐小心些。”
顾大小姐记得他的声音,抬眼望过去,便见到他面上的浅笑,不知怎的,竟觉与顾少言面上的笑意有几分相似。
方才,顾少言也是这般笑着,然后一枪爆了自已亲弟弟的头。
她忽的打了一个冷战,正要收回手,却听小六子道:“大小姐可是觉得腿软无力?
可这才哪到哪儿啊,大小姐便这般不经事?日后长路漫漫,却不知要如何熬呢。”
“大小姐,”小六子笑得温和,一脸的关切:“你可万万要保重啊,莫要辜负了……少帅特意留你一命的……深、情、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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