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来,景澜接过护士手里的粥,让她退下,自己亲自来喂。
”妈,爸呢?”
”你知道你爸是个大忙人,上午来探望我一会就走了。”吃下一口女儿亲自喂的粥,张沂玲笑容都咧到眼角那去了。
景澜擦去她眼角的泪,一年不见,她白发横生了许多。
”父亲生意上的事还好吗?美国股价大崩盘,我猜应该多少有影响。”
”虽有影响,但你要相信你爸的能力,这点还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
这点景澜对她父亲的能力毋庸置疑。她父亲是个出色的商人。
景父原本想要她修学经济,到时候随他从商,可她非往他的反方向走,弃商从文。
”知道你喜欢文绉绉的东西,你爸也不强迫你跟他学习商道。好在最近他有个得力助手来帮他减轻一下生意上的负担,那小伙对经济方面极具天赋。”
”噢?这又是谁家公子?”
”沈家的公子,就比你大个一岁。”
景澜眼皮也不抬一下:”是吗?”
”我之前见着他,为人沉稳又有涵养,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母亲言语里满是对他的赞赏,”让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叫沈星朗,名字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西装革履,个子高高的。”
”看得出来妈妈你对他很满意。”
”那是当然,我观摩很久了,星朗这小子,适合做女婿。”
”妈,我想我的那封信已经寄到你们手上了。”景澜把碗勺放下。
”信?你是说你在跟一个德国男人恋爱的事吗?”
景澜点头,心底不由紧张起来。
”澜澜,你能收获一段爱情,妈妈肯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母亲语重心长,”但是,他是个外国人,你们不可能走的长远。”
”妈。”景澜紧绷着嘴唇,”我们很相爱。”
张沂玲皱着眉头:”相爱?才几个月,就能那么爱了吗?澜澜,我相信你对他的感情,但我不相信他的,洋人很花心,说的话都不能信。”
”妈妈,舒尔茨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很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景澜坚定,”他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真的太好了。”张沂玲软了语气,”我相信我们澜澜识人的眼光,但是,你你父亲不喜欢洋人,自从你在国外留学时,他被一个洋人算计害他亏损金钱开始。”
”当你父亲看到你的信时,得知你与洋人相爱,他为此大发雷霆,他跟我说,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女儿,在国外没多久就被个洋人拐了,他恨不得拿刀子飞去国外把他给砍了。”
景澜窝在她怀里:”对不起妈妈,可是你知道感情这件事很难解释的清楚,我折服在他汹涌的爱意之下,我还是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她也是初尝感情的滋味。情就像一个旋涡,她掉进去了,就很难再跳出来。
”我当然会祝福我的澜澜。”母亲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依稀像是回到小时候的夏夜,她为怀中的自己扇着风,轻声的哄着她入睡,”可是你犟得像头牛的父亲不会喜欢他,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景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嗯,我知道了妈妈。”
张沂玲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后,景澜就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彼时景明生从外地谈完生意回来,特意驱车来接,为此还推掉了晚上的一个会议,留在景宅吃饭,一家三口终得团聚。
“来让爸爸看看我们家的澜澜有什么变化。”景明生一向对景澜很是慈爱,他向她招手。
景澜走了过去,对他诉说思念:“爸,女儿我很想你。”
景明生看着她的脸,笑得开怀:“澜澜还是那么的漂亮,可惜还是没长三两肉。”
“苗条好看,当年我也这么个身材,可惜现在都被你喂发福了。”张沂玲手捧着菜出来,今晚由她亲自下厨,为女儿做一顿久违的家乡菜。
景明生忙站起来扶着她坐下:“你刚做完手术就不要操劳了,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
“不打紧,这不是为女儿做一顿饭嘛,澜澜好久没吃我做的饭菜了。”她伸手摸景澜的脸,“看看,就是因为澜澜没吃我做的饭菜才这么瘦的,德国那边伙食不行啊。”
景澜想起了那一桌的烤土豆。
“多吃点。”母亲把她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夹在她碗中。
一回家,景澜就多愁善感了许多,这吃了一口,泪水就在眼眶打转。
那有关土豆的东西,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吃了。
“来,喝口汤。”看着女儿没有一点血色的脸,老母亲甚是心疼,“这出了个国,气色怎么比以前差了那么多,真是遭了老罪了,澜澜以前的脸蛋可是红扑扑的。”
张沂玲是个广东女人,对煲汤这方面造诣颇深,特意为景澜熬的补汤。
热汤下肚,暖意融融,景澜少有的打了个饱嗝,这是她在慕尼黑时没有过的。
“德国那边比沈阳还冷?冷的你皮肤都苍白那么多。”父亲问,言语也颇有心疼之意。
景澜想了想,点点头:“那边的冷深入骨髓,我还是习惯了东北的冷。”
景明生语气变得有些冷硬:“既然这么委屈,这个国不出也罢。”
景澜立即就说:“不行,等母亲安定了我还会再回德国去的。”
景明生叹了口气,苦口婆心:“你好歹挑个近的国家,日本就刚刚好,非要横跨半个欧洲去到德国那边,路途太遥远了。”
景澜对日本可没有什么好印象:“我不会去日本的,日本人太过小人之心。”
“我看你三叔的女儿在日本留学也学得很好。”
“那是她的事,我是不会去的。”
“你……”
张沂玲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别为这事争吵不休了,女儿难得一次回来,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顿饭。”
“我不希望我最爱的父亲反对我的理想,这样会伤透我的心。”景澜放下了碗筷,她知道,父亲虽对她宠爱,但脾气也很差,他不满她的反抗,自己这是在给他火上浇油。
景明生沉声道:“我也不想我最爱的女儿在国外被个洋人拐走。”
“小姐,这两张我在你房门前捡到的。”话语间,清儿小跑了过来。
景澜看到清儿手上的相片,脸煞白一阵,心也跟着慌了。
她怎么会如此大意。
“清儿,把相片给我。”景明生声音很冷,景澜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到他冷怒的神情。
相片到了手上,景明生喊周围的下人们都退下。
“我看,这个洋人就是你一直那么坚持在德国的理由吧。”景明生看着那两张相片,冷笑,“澜澜,你们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么?”
景澜没心思跟他解释太多,静静道:“爸,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我想告诉你,舒尔茨他很好,我们正在相爱,他也在德国等我回去。”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你和洋人在一起的。”景明生拍案而起,“你若要坚持,别怪我到时tຊ候不让你回德国。”他冷睨景澜一眼,“甚至,我会切断你的经济来源。”
“明生!”张沂玲听不下去丈夫的话了,她肯定偏袒自己的女儿,“澜澜能得到幸福就什么都好,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夫人,我比你更希望澜澜能幸福,我不过是担心她,你要知道,洋人不可信。”面对妻子,景明生软了语气,“我们就这一个女儿。”看紧些,总归是好的。
张沂玲无话可说,叹息不断。
“既然你反对,那恕女儿我对你没什么话说的,我回房间了。”景澜面无表情,从桌上将那两张相片拿在手上,起身就要走。
“站住。”
“又有什么事?我伟大的父亲。”
“明儿有寿宴,你与我一同前去。”
景澜半笑不笑,直呼她老爹的名讳:“当然,到时候我会盛装出席,只为维护堂堂东北景明生的面子。”
第 23 章 寿宴
景澜看向车窗外,她愈发想念远在德国的舒尔茨,细数时间,他们才分离了快两个月,她竟有一种与他分离了三年的幻觉。
鼻子有些痒,景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里头穿了件露肩洋装,外头只披了件貂毛披肩。
”冷不冷?要不要折回去多拿件衣服?”她那坐在前座伟大的父亲立即向她投来关心,昨晚的争吵仿佛没有存在过。
终归是父女俩,没有隔夜仇。
”不用了爸,赴宴要紧。”
沈为天在沈阳城中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宴席上来往宾客众多,都是社会名流,次子沈星朗作为接待人。
“景叔叔好。”见到景明生一行人,沈星朗热情的打着招呼,然后注意到在他身后的景澜,“这是……景澜吗?”
“是景澜,她刚从国外回来。”
“一直听景叔叔提起你,现在终于能见到真人了,听说你去了德国留学。”沈星朗含笑,向她伸出手。
在这类的宴席,景澜自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伸手回握:“你好。”出于教养,礼貌性的对他笑了笑。
沈星朗领着他们前往宴席,招呼着他们坐下就去往别的桌招呼客人。
沈为天过来了,与景明生侃侃而谈,说话间注意到正在默默喝茶的景澜:“那是景兄的千金吗?好生漂亮。”
景澜又是礼貌地笑了笑,“沈叔叔好。”
“欸,好好好。”沈为天笑得开怀,朝不远处的沈星朗招手。
沈星朗看到了,对宾客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怎么了爸?”
“你在这好好招待景叔叔他们。”说完就和景明生打了个招呼,去向别处。
“景澜,景小姐,方便我坐在你旁边么?”沈星朗彬彬有礼。
景澜看了他一眼,挪了挪位置:“当然可以。”
沈星朗如愿的在她旁边坐下。
宾客陆续入座,宴会开始。
沈为天在台上发表致辞,感谢来的宾客,景澜在台下边听着,边吃着东西喝着茶,还不忘给她父亲的茶杯斟满。
“听闻景小姐在德国待了一年,可以说说那儿的风土人情吗?”沈星朗试图跟她打开话匣子。
景澜吃了块肉,味道比她妈妈做的差了些许。
“没什么特别的,天天吃土豆。”
“土豆?”
“嗯,经济不好,食物也缺,只能天天吃面条加土豆了。”
“我也听说那儿经济影响很大。”
“是的。”景澜有些敷衍。
“就这些吗?”
景澜淡漠的睨他一眼,清清秀秀的长相,带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斯斯文文的。
“看来你很有兴趣了解。”
“略想知晓一二。”
“让我想想。”景澜佯装思考,半晌才道,“那儿男的很帅,很高。”她看着沈星朗,给他比划了一下,“就比你高一个头吧。”
沈星朗一愣一愣的,景明生投来警告的眼神,沉声:“澜澜。”
景澜埋头吃饭。
沈星朗讪笑:“景小姐可真有趣。”
“别这么说,我是个无趣的人。”景澜起身,整理下裙摆,“我去趟厕所,先失陪了。”
实际上她没去厕所,出了宴会厅,问服务员拿了瓶红酒,独自去了三楼阳台自酌。自小父亲拉她去各种宴会,作为景明生的千金,她迫不得已去学习交际礼仪方面,事实上比起人多嘈杂的地方,她更偏向于安安静静的氛围。
下边是人声鼎沸的盛宴,上边的小阳台是她安静的一隅天地。
“舒尔茨,干杯。”她对着悬挂在夜空上的弯月举杯,思念远在柏林的外国情人。
也不知他此时会在干些什么,柏林这会应该是白天,他估计在驾着飞机,奔向他所向往的蓝天。
冰冷的红酒下肚,干涩难喝,她是无比怀念圣诞节那晚,舒尔茨给自己热的红酒,香醇丝滑,还带点不知名的甜。
“景小姐,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传来沈星朗的声音。
景澜回头,她酒量不怎么好,喝了几杯脸颊就会泛红。月色之下,有种若隐若现的迷人风情。
“怎么了?”她声音很轻。
沈星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眸子看向地上:“没,舞会就要开始,见你太久没回来,景叔叔就喊我去找你了,问了服务员才知道你来了这里。”
“舞会?”
“是的,父亲还举办了舞会。”
景澜本不想去应付,但碍于景明生的面子,只好跟着沈星朗下去。
“去哪了?”
景澜还未坐下,景明生一见她就开口质问。
“随便走走。”
“我还以为你嫌这儿太无聊,私自跑了。”
“怎么会呢?我可不敢。”宴会的灯光换了种颜色,音乐骤然响起,美艳女郎出现在台上,翩翩起舞。
一片歌舞升平。
“星朗,景澜很怕无聊,你去陪她跳一支舞吧,她舞技随了她妈妈,非常的好。”景明生意思明显。
“这……得看景澜答不答应。”他朝景澜伸出手,“不知景小姐能否与我共舞?”
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景澜自知逃不过,她实在是厌烦这些表面应酬。但她还是把手搭在沈星朗手上:“却之不恭。”
两人去了舞池中间,跳起了交谊舞,郎才女貌,惹得许多人投来目光。
“景小姐你这是跳的什么舞种?”跳着跳着,沈星朗发现愈来愈跟不上景澜的舞步。
“华尔兹,你不会是不会吧?”景澜淡漠的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会……会。”沈星朗为了不丢面子,硬着头皮说。
“那就好。”她看透了眼前男人的死要面子,舞步愈发复杂。
“小姐,小心!”须臾间,突然一声惊喊,可显然已经来不及,红酒杯碎裂一地,她的裙子也被红酒浸透。
“景小姐,没事吧?”沈星朗赶忙关心,随即对那女服务员怒道,“你怎么做事的?路都不看?!”
女服务员蹲下来捡玻璃碎片,嘴里忙说着对不起。
“别捡了,喊人过来扫吧。”景澜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纸巾,擦拭身上的红酒渍。
“等下我就去联系经理把你解雇了。”沈星朗似乎很生气。
女服员哀声请求。
景澜替她说话:“算了,息事宁人,我也没什么大事。”她也有问题,要不是为了让沈星朗知难而退,没怎么观察周围有没有人,不然也不会撞到。
她看了看被红酒渍沾染的地方,估计是洗不干净了,还是父亲今日临时给她买的,可惜了。
“怎么了?”景明生闻声过来。
“没事爸,小插曲。”虽这么说,仅存的心情也没了,现在她只想回家,把这个事情写下来,寄给远在国外的舒尔茨,“爸,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见此状况,景明生也不强求着她留下。
“我让星朗送你?”
“比起外人,我还是希望爸能送我。”
这话景明生还是爱听的,到底是一腔宠爱给了这唯一的女儿,跟沈为天打了声招呼,就与她一同回家。
车上,父女俩谈着话。
“澜澜,你觉得星朗那小子如何?”
景澜眼皮也不抬一下:“如何?是个人样,不做评价。”
“星朗年方二十,一表人才,能力出众,我最近有意培养他,你妈妈对他也很是喜欢。”
景澜简短道:“外表谦谦君子,实则脾气不行。”她刚看出来了。
“性格我可以培养他。”
“父亲这是要改造满意的女婿人选了?”景澜半开玩笑。
“不过是星朗有意无意跟我提起你,看来他也是对你有意思的。”
“爸,我不喜欢文绉绉的。””
景明生淡淡道:“澜澜不喜欢文绉绉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但喜欢洋人就算了。”
景澜无言。
回到景宅,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灯下提笔写信。
她得把对这几日不满的事写下来,诉说给舒尔茨听。
希望沈阳寄去柏林的信件能快一些,她迫不及待的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委屈。
写着写着,一滴泪落在了信上,险些把字融掉。
她才发觉,自己那么爱落泪。
——
柏林的渡口,自她走后,他每个傍晚都来看tຊ看,希望能等到从中国来的船只。
“舒尔茨,天天坐在这也不是办法,景小姐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听安德烈说吗?她只是回家乡一段时间。”莱斯拍了拍他肩膀。
“要是我早点知道,要是我没去喝酒,我就能赶上那班轮船。”舒尔茨望向一望无际的海,语气寂寥。
为此,他把酒给戒了。
“你得怪那些传信人员,消息来的太慢了,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吃的,不过是封闭训练,外头的消息居然不能马上传达。”莱斯安慰他,“放心吧,景小姐喜欢你,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相信,你们很快就见面。”
“但愿如你所说,莱斯。”他本想给她写信,可是他连她在中国的家地址都不知道。
”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女人,现在最要紧的,是练习更一步的飞行技术。”
”老兄,你有这个觉悟是好的,也不至于为了女人,抛弃可口的香槟吧?”
舒尔茨沉默不语。
看着天边的黄昏,只是她不在身边。
再怎么嘴硬,也抵不过心中的思念。
对她无尽的思念从自他心头蔓延开来,这份思念跨越了海岸线,跨越了几个国家。
我会等你,等你回来,像你故事里的芬恩那样,我带你回班贝格的花园,种植你最爱的花,花开后,摘出最美的那朵送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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