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将抄了一半的纸张递到梁立烜面前请他过目。
皇帝确实没想到自己刚才随手丢给赵观柔的东西竟然是韩千年上给自己的密报。
他有过转瞬即逝的不悦。这东西并不是什么机要的密报,所以韩千年就夹在平常的奏表中呈了上来,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让这赵氏女给看见了。
但梁立烜并未过多的理会这种不悦的情绪。他看着赵氏女所抄录在纸上的字迹,心口越发冷了下来。
不像她,真的不像她写出来的字。
一点她的影子都没有。
赵女的字迹看上去笨拙许多,写得也稍显小气扭捏,看上去就不是经常写字之人的手笔。
从前赵观柔跟随在他身边,经常代他处理一些机要军报文件,她习惯了在这个世道上如从政的男子一般批复政务文书,下笔时雷厉风行,外人根本不敢相信能写出这样字迹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夫人。
梁立烜难掩眸中的失望。
真的不是她么?
人的字迹笔锋,也是骗不了旁人的。
他再度看向那个赵女,拼命地想从她身上找出几丝相像观柔的地方,一如他当年拼命地想要找出东月相似自己的证据。
然而看了许久,他最终只是疲倦地抬了下手,吩咐心腹将她送回去,便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第25章 用我一生向你赎罪。
赵氏女离开后,梁立烜独自一人来到了合璧殿。
若说当今邺宫之内旁人轻易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大中殿是头一位,那么合璧殿就是第二位。
自五年前那场烧得照亮了半边黑夜的大火熄灭后,曾经的合璧殿便成为了一片弥漫着黑灰的废墟。
邺帝梁立烜在半年后命人重新修葺合璧殿,——但是这种修葺倒更像是在做法,邺帝命人以昂贵的琉璃瓦搭建宝殿的屋檐,整个合璧殿同寻常的宫苑是不一样的,它像是一只倒扣过来的大碗,牢牢遮蔽住了合璧殿上空的所有光亮,将整个合璧殿都死死盖了起来,像是在镇压什么东西似的。
从外面远远地望一眼过去,简直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椁,散发着阴森阴森的气息。
关于合璧殿的传说,早些年宫里是很长时间都没停过的,各种鬼神之说更是传了又传。
宫人私下都传着说,那里头葬着邺帝原配赵夫人的尸骨,赵夫人的魂魄一直都被压在那下面,是邺帝不允她自由。
他们说,赵夫人的怨气极重,因为她陪伴了邺帝多年,最后皇帝大业已成,却嫌弃赵夫人青春不再、容颜老去,于是便抛弃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结发妻子,转而迎娶了旁人,赵夫人的冤魂日日都在合璧殿里头飘荡着,亲眼看着邺帝和他的郭皇后是如何恩爱的。
至于放那把火的人,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赵夫人知道邺帝没有册封自己为皇后,心灰意冷之下,故意在郭皇后入宫那日纵火自焚,就是存心不想让郭皇后心里舒服的。
又说是魏淑妃、乔贤妃或是吕婕妤她们的宫人干的,因为她们从前做幽州侯妾室时,便与赵夫人不睦。
或说是郭家的人干的,是郭太后,又或者是郭皇后,毕竟郭太后这个婆母以前就对久未生养的那个儿媳赵氏十分不满意,只有赵氏死了,郭家的女子才能入宫做堂堂正正的皇后。
再后来,薛贵妃薛兰信承了盛宠,成了邺宫的第一宠妃,无限风光荣华。竟然也在那些人的嘴里传出了是薛贵妃害死的赵夫人。世人的眼里,从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婢,在主子死后却爬上了男主人的床,料想也是心机颇深的女子。
除此之外的种种说法更是数不胜数。
但是龙徽元年的冬日里,梁立烜暴怒之下杖杀了一百多个乱传闲话的宫人内监,据说血水流在长街上面,冲了半夜才冲干净。
自那之后,满宫哗然,再也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合璧殿半个字。
加之后来的宫人多有从外面才选进宫的,对从前的旧事并不十分清楚,于是这两三年来渐渐地就没人说了,更是连私下里同自己的同伴表示好奇的小宫娥们都没有了。
合璧殿外有上百名邺帝的心腹亲卫守卫在此。
梁立烜命人重新修建的合璧殿是没有窗户的,不仅没有窗,连大门都没有。
要进入内里,靠的是梁立烜当年命匠人们修的一条地道。
而地道的入口则在大中殿梁立烜寝居之内。
步入地道后梁立烜便觉得一阵寒气涌来。地下常年阴冷,这倒也是常事。
因为不见天光,地道的两旁每隔几步就立着一盏高高的烛台,上面错落放置着四五盏特制的粗壮蜡烛,一支就可以燃烧至少二十日。
除了这些蜡烛外,地道内部也镶嵌了不少的夜明珠充作照明之用,唯有这样,才能给这本该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空间带来光亮。
梁立烜走得很快,约莫半刻钟后,他便通过这一段地道来到了合璧殿内。
合璧殿内放置着的烛台、夜明珠等物更是数不胜数,将整个黑暗的大殿照得有如白昼降临一般,但是即便不再黑暗,内里却依然给人一股极浓的阴寒森冷之气,实在是不像是有人气的地方。
——因为这里面几乎挂满了招魂的经幡,在死寂的宝殿内,随着烛火燃烧溢出的点点烟气若有若无地飘动着。
梁立烜熟视无睹,径直走向了大殿这中间的台前。
这里供奉着殿内最大的一盏烛火和写满了符咒的经幡。
那面经幡血一般的朱红色,看得人毛骨悚然。
是用梁立烜的心头血染就的。
而至于那盏烛台,传说是用南海鲛人的鲛油所制,可以千年不灭。
这是当年梁立烜身边的一个老谋士献给他的孤方术法,据说可以留住亡者的灵魂不灭,让逝者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虔诚地在那面经幡前跪了下来,几近哀求地望着幡上的道道符咒。
“观柔,刘天极和我说,只要这鲛烛不灭,你便永远不会离开。”
“我知道你的魂魄一定还未散去,你这样爱东月,便是……便是心中不再有我了,你也不会舍不得东月的,对不对?”
“我一直想着带东月来看你,又怕她年纪小,见了这些会害怕,所以总想等她大一些再说。”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我真的很爱东月,也很想你。”
在除了东月之外的人面前,他几乎从未有过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即便是面对着东月,他也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去保护和呵护她,并不会向女儿倾泻这些颓废的、负面的消极情绪。
自她去后,凡百上千的大小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也无人可去诉苦。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偶尔暴露出自己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字字泣血地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和自己的万般悔恨,苦苦哀求她能再度回到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梦中见自己一面,让他在短暂的虚妄梦境里和她说上几句话,抱一抱她,也是好的。
“你不知道东月生得有多可爱漂亮,她越长越像你了。观柔,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要不是还有她在我身边,我真不知这些年的时光里,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近来,我开始教她认字写字了。我若说她比你当年要聪明得多了,不知你心中会不会生气呢。”
絮絮地说了许多东月近来的事情,梁立烜微微停顿了下,还是说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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