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叶将军护国战死,臣斗胆,请陛下为叶将军追封。”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我不由得望去,恍然想起这年纪轻轻便官拜御史大夫的青年男子。
江云初自小便是秦肃的伴读,不少为秦肃担过太傅责骂,更是多年辅佐君侧,因而秦肃对他颇为交心。
只是不知为何,我去岁凯旋回朝之时却没有见过他。
秦肃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去岁同朕请旨卸任去万福寺为边疆将士和大燕诚心祈福一年,如今一从万福寺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秦肃一脸不虞:“朕怎么不知,你和她还有过如此情谊?”
“确实没有,臣与那位将军仅是几面之缘,臣此来也是为了登州旱灾一事。”
秦肃状似无意地问道:“几面之缘便为她请奏追封,你很欣赏她?”
“叶将军巾帼英雄,又对陛下情深义重,此情此义,臣有所仰慕也属情理之中,京都百姓都如此。”
江云初一字一句皆不失分寸,但秦肃却好似更加烦闷了。
他眉心紧锁,久久没有说话,半晌讽笑:“你只与她见过几面,从何看出她对朕情深?”
江云初看着他,眼中划过一抹复杂情绪:“陛下,有些人往往做的,比说的要多得多。”
秦肃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云初却摇摇头:“陛下身在此山中,一时看不清很正常,只是陛下以为真心待你之人,未必真心。”
“臣说这些或许都不足以信,但陛下日后必定能明白的。”
说罢,不顾秦肃面色森冷,俯首跪下。
“陛下,臣愿亲去登州赈灾,替陛下体察民情,以彰圣恩。”
他自知惹怒秦肃,便自请远去赈灾将功折罪。
秦肃怒极反笑:“你在万福寺呆久了,也学着那些和尚同朕打起哑谜了?”
“好你个江云初,登州赈灾朕只能给你白银四万,此事若办不好,你提头来见!”
江云初走后,秦肃面色阴郁,静坐了良久,蓦地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眸中尽是怒色。
我的记忆中,秦肃甚少轻易动怒,但越是往日平静冷淡的人,动起怒来,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禁哑然:“你既不愿追封,他们寥寥几句,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反正我已经身死,生前便不在乎这些,死后自然也不需要。”
我在时,秦肃对我颇为忌惮,褫夺兵权又令我远离庙堂。
生前如此,死后又怎会对我再行追封。
何况人死如灯灭,此刻再多封赏又有何用呢?
不料,秦肃再次开口。
“传臣旨意,镇国将军南葵勠力尽节,以宁大燕,追封大将军,谥曰穆兰。”
第13章
或许是江云初的话有意无意的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但追封的圣旨一下,立时便冒出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为国战死已是她的莫大荣誉,如何还能得如此殊荣?”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肃一一扫过,我随着他的视线,也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
出言反对的具是与丞相私交甚近的官员。
“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他沉着脸拂袖离开。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坤宁宫同柳枝安一道用膳。
只是他不去,柳枝安的宫女却来请了。
“陛下,娘娘已经备好晚膳,邀您一同用膳。”
秦肃蹙了蹙眉,还是转道去了坤宁宫。
只是这日,秦肃却一口没动。
“怎么日日都有这道梅苏汤?”
“陛下不是爱喝的吗?梅苏汤味浓,臣妾费了好大心思才掩去了药膳味道,入口正好。”
柳枝安立时流露出一丝不安:“陛下若是不喜欢,臣妾日后多换些花样。”
秦肃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喝了几口。
我不由得想起去年年关将至时,秦肃微服与我出游江南那日。
夜市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不已。3
连秦肃素来冷淡的眉眼也被灯火映照的柔软了几分。
我们住在一家客栈中,我第一次入厨房,为他做了一道莲子清羹。
那是我私下请教名厨学了许久的,但秦肃却没看一眼,更遑论尝一口。
“原来爱与不爱,是如此显而易见的。”
我自嘲笑了笑,但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已经死了,心也一样。
这时,柳枝安拉住秦肃的手。
“陛下之前不是说,要带臣妾去看京郊的丹云林吗,可还作数?”
我蓦地怔住了,京郊那片丹云林,是我与秦肃互明心意的地方。
那时他站在枫树下,对我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然而如今却做不得数了。
秦肃敛下眉眼,答得言简意赅:“自然。”
柳枝安却不满他的敷衍,娇嗔道:“陛下莫不是在哄臣妾的。”
那是我不曾有过的神色,也是我从来做不出的表情。
我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我永远成不了秦肃所爱的这类女子。
所以他才会爱上了别人,因为我给不了的,柳枝安却能。
我的声音都泛着一丝苦涩。
“秦肃,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我不是柳枝安,也做不成柳枝安。”
“你我注定,会是两条道路上的人。”
秦肃沉眉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枝安得不到回答,仍要纠缠不休,倏然落下几滴泪来。
往日一露出这样的表情,秦肃总会心疼。
然而今日,秦肃却似乎有些心烦了。
“这点小事也值得哭吗?”
他近日本就因为登州旱灾和朝政琐事烦扰不堪,眼下回了宫还要安抚柳枝安。
他冷冷道:“朕承诺过的事情,从不说第二遍。”
说罢便撇下柳枝安径直走了,但他并未回寝宫。
我静静跟着,才慢慢发觉,这是去往将军府的路。
“来这儿干什么?”
我心下一紧,不知秦肃此行何意。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也什么人都没带。
他独自一人推开了将军府的门,步入其中。
时隔多日,我再次回到了这里,竟觉恍如隔世。
他仿佛漫无目的地走着,推开了我书房的门,桌案上还放着几册孤本兵书,是他所赠。
他怔了片刻,兀自低语。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第14章
“不在乎?”
我笑了笑,却是苦涩无比。
“我在乎的一切都已经没了,秦肃。”
月上中宵,已无人烟的将军府中,秦肃默立良久。
他打开了祠堂的门,父亲曾题的那对楹联豪情犹在。
而堂内供奉的灵牌,多了我的一个。
秦肃缓缓走近,多日无人清扫的供桌连同灵牌上也上落了一层灰。
只见他伸手在南葵三个字上抹了抹。
“南葵,你怎么会死呢?”
时至今日,他犹不肯相信我已身死。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你忌惮我拥兵自重,如今我死,你不是正好除去一心腹之患吗?”
我终于忍不住疑惑回问,然而无人能给我回应。
秦肃也早已敛去了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往后半月,柳枝安依旧会邀秦肃一同用膳,秦肃也没再提及当日的不悦。
但近日,柳枝安几次拉住秦肃的袖摆欲言又止。
秦肃拉下柳枝安的手,不禁问道。6
“怎么了,这是又有何事要有求于朕?”
“臣妾的胞弟为了科考日日通宵达旦苦学,臣妾看着实在不忍。”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秦肃。
“臣妾斗胆,不知可否向陛下为他寻个清闲差事。”
秦肃闻言拧眉,目露不悦。
“他若立志入朝为官,参加科举是必经之路,若连这种苦都忍受不了,何堪重用?”
一句何堪重用却猛然唤起了我不愿回想的记忆。
那日在御花园处,他也曾说过,我这般舞刀弄枪的女子,何堪为后。
“秦肃,其实你心里,也一直都不认为我这样的女子能为一国之后吧?”
既是如此,又何必对我许下这样的承诺?
又为何对我许下这样的承诺,而后却又毁诺。
而殿中,秦肃凤眸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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