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看他，苏瑛寒稍稍柔和下了锐利眉眼，朝我轻轻颔首。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穆无虞近在咫尺的面容。
这一次，我在活着的时候便清晰地看到了他面上的愧疚不安、自责以及并非针对我的怒火。
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我叹了口气。
“穆公子，你还记得吗？”我缓缓道：“最开始，是你说我践踏你的心意，以至于我还在病中，便被父亲母亲拖出去抽了一顿鞭子。”
穆无虞脸色唰一下惨白。
“接着，你身为我的未婚夫，却成日与云紫兰撕扯不清，然后转头说讨厌我的一身规矩。”
我好似在说旁人一样，将记忆里的委屈一桩桩一件件道给穆无虞。
施凤澜愈发替我心疼，而苏瑛寒的眼神，看上去已经想要把穆无虞大卸八块了。
“在那日花朝宴上，穆公子更是当着全京城达官贵人的面诋毁我，完全不想若是我被云紫兰泼脏水成功，又该如何面对世人。”
穆无虞睫毛颤了颤，嘴唇白地失去了血色。
我抬眸：“穆公子，你教我如何原谅你？”
第29章
我字句平淡，却把穆无虞问得哑口无言。
他眼神呆滞，恍惚道：“是了，你是不该原谅我的……”
穆无虞修长的身躯晃了晃，竟莫名多了分不经风的脆弱。
颜色惨白的面上浮出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到底是多年情谊，我不愿再看穆无虞这般模样，便拉着施凤澜朝着施家的马车而去。
身后传来穆无虞嘶哑的声音：“云紫莹！”
“你当真不爱我了？”
我头也不回：“是！”
这一声“是”，便是我对于那份曾经的爱意的答复。
从此以后，我不愿再与穆无虞有任何交集！
施凤澜握紧了我的手，源源不断的暖意传入我的心中。
旁边抱剑的苏瑛寒也对我投来担忧的视线。
我对他们笑笑。
“回去吧。”我轻声道。
就在这时，只听得后方猛地骚乱起来。
百姓们一片哗然。
“快来人啊，有人吐血了！”
“快，快去叫大夫！”
恍若一锤重重砸在心中，我茫然地瞪大眼睛，猛地转过头去：“什么？”
穆无虞的身影被混乱的人群拦住，看不分明，我下意识想要过去，却一下子被人握住了手腕。
“放开……！”
我挣扎不开，转眼一看，竟是苏瑛寒！
那张总是笑着的脸现在却是板着，在丛生梨团的素白阴影笼罩下，那灼灼眉眼中似有悲伤。
我讷讷：“小苏将军……”
苏瑛寒轻柔地放下我的手，垂眸道歉：“云小姐，失礼。”
继而低声道：“云小姐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便不要再回那个火坑了。”
他睨了一眼六安楼门口骚乱的人群。
我顺着苏瑛寒的目光往那边看去，却只瞧见堵得严实的人群。
“……我知晓了。”我低声应道。
苏瑛寒唇角微不可查翘起，又放下。
“另……还请云小姐分一丝目光，垂怜一下别的可怜人。”
我脑中顿时空白了一瞬，忍不住抬头看他。
“小苏将军，你……”
苏瑛寒又对我露出了那种好似小狗般的笑，这次却是有些难过。
施家的护卫就候在几步之外，苏瑛寒向我和施凤澜拱手：“告辞。”
看着身姿修长挺拔的小将军逐渐消失在人群中，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心思有些乱，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我转头，却看到施凤澜沉吟的模样。
“凤澜？”我轻轻推了推她。
施凤澜回过神来，严肃地恍若在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紫莹，我觉得小苏将军比穆无虞好太多了。”
“施凤澜！”我小声唤着她的全名，握紧拳头作势要砸。
施凤澜立马举手表示投降。
在回程路上，她还嘻嘻笑着戳我，“紫莹，现在京中对你有好感的青年才俊可不少，就算你没和小苏将军看对眼，也可以找时间去相看其他郎君呀。”
我无奈地很、又被戳得心烦，便干脆把施凤澜作乱的手指包在掌中，叫她没有手再做这事。
“此事还是别说了。”我轻叹道。
“他们不过是可怜我罢了。”
第30章
那日在茶楼下吐血之后，穆无虞便不再堵我。
我和整个施家都松了一口气。
夜，施凤澜院中。
坐在我对面的施夫人用香帕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啧啧道：“这穆公子可真是……”
后续的评价，施夫人没有说出来。
但我看她面上嫌弃的表情，大概也不会太好听。
“穆公子向来顽固，能让他放下，也是一件好事。”我敛眸轻声说道。
施夫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她上前来抱住我，轻抚我的后背：“好孩子，这些年在云府实在是委屈你了。”
软香入鼻，我微微怔愣。
在这温柔的怀抱中，那些几乎已经被我忘记的久远伤痛，突然似潮水般涌上我的心头。
眼眶里不受控制蓄起一汪热意。
我吸吸鼻子，有些哽咽：“施伯母，已经过去了……”
施夫人拍了我一会儿，就在这时，施凤澜提着裙子，噔噔噔跑进院子里。
不明所以的她先是看了我们两秒，然后张开手臂，把我和施夫人一起抱住！
她嘻笑道：“我也要抱！”
“别在这捣乱。”
施夫人嫌弃地抵着女儿的额头把施凤澜推开。
施凤澜满脸不情愿，差点挤出双下巴。
见此，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施夫人和施凤澜互相看了一眼，也扬起笑容。
“比起云府的那三个，紫莹你倒更像是我家的人了，这可真不错！”施凤澜毫无顾忌说道。
不再在意云府后，我平和无比。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中——
因为穆无虞的报复，云府已经有了衰败之相，倒是施家这边还没什么波澜。
我始终不敢忘记，自己上一世在听到施家败落时的心情！
右仆射在自己被夺了职位、小儿子也死于天牢后，便一病不起。
直到施凤澜被礼部尚书退婚，施家的一家之主终于撒手人寰，留下施夫人与施凤澜孤儿寡母。
上一世，我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次，我希望他们也能好好的。
期间，我回了一趟云府。
我回院落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走，临走前，还特意去拜别了父母二人。
父亲和母亲看我的表情不像是在看女儿，反倒是像在看仇人。
——可不就是仇人。
“看重的名声没了、疼爱的女儿在牢狱中受苦。”
“可你们没想着去怨恨始作俑者的穆无虞，反而是把我这个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的女儿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着，被揭了痛处的二人愈发吵闹。
“女儿从此以后不会再回云府，还望父亲母亲各自珍重。”
被护卫架着无法动弹的二人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我无动于衷叩了三个响头，步出门去。
从今往后山高海阔，再也不见！
我与云府断绝关系一事，迅速通过门口的好事者传了出去。
六安楼的掌柜见了我还乐呵：“知道云小姐离开云府时，我这楼里还有不少人直接弹冠相庆呢！”
春去秋来，暖风徐徐至，又是初夏时分。
用着自己的积蓄，我迅速另起炉灶，加上施家相助，如今名下已经有了一二茶楼、三四绣坊。我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了。
而苏瑛寒以三千骑兵破北境五万敌军的消息，也好似雨后春笋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同时传遍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听说，小苏将军以军功向皇上求娶云家大小姐呢！”
第31章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到绣坊外有结伴的百姓笑着经过，我忍不住起身上前，拦住他们。
二人微微一愣，随即尴尬：“云、云小姐！”
我给了他们一块碎银，急切地问道：“你们快些细细道来，什么叫做小苏将军要向皇上求娶我！”
这两百姓立马绘声绘色在我面前表演了一番。
“听我那在翰林院做事的表兄说，小苏将军一下了朝就跟着皇上去了书房，最后领了一张旨出来，约莫着皇上是点头答应了。”
其中一人笑着恭维：“小苏将军与云小姐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啊。”
待到二人走了，我才回到绣坊。
“小姐，您瞧着似乎不太开心？”绣坊的张绣娘看我颜色，不解地关心道。
张绣娘：“小苏将军这一年来对小姐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中，小姐……是有何顾虑？”
自从我与穆无虞退婚后，苏瑛寒便时不时会出来邀我游船、共宴，虽然十次有七八次被我拒绝，但苏瑛寒仍是乐此不疲。
直到苏青大将军叫他去了北境，才算消停。
听着张绣娘的话，我犹豫着点了点头：“小苏将军与我第一次见时，我还有穆公子有婚约。”
“他太过熟稔，我……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我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踏进绣坊，本以为是客，可当我看过去，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穆无虞！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面上有些欣喜。
我轻轻蹙眉：“穆公子？”
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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