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战歌，一定要好好对待我女儿，别欺负她！”
他们互相扶持着，唱着热烈雄壮的《英雄赞歌》，渐渐消失在光影里。
“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第45章 灵魂与躯体
郁如烟已经在医院守了半个月。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董战歌，总觉得一阵阵恍惚，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天，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大喜大悲。
在最初听到公公在电话里的那番话时，她只觉得心神俱裂，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再无半点支撑的力气。
可后来，后来又发生奇迹了。
就在老太太彭冬香强撑着准备筹办丧事时，又得到了个绝处逢生的好消息。
“战歌找到了，他还活着。”
电话里，董安澜的声音嘶哑哽咽，一开口，就让董家的女人们泪目。
谷月婷和郁如烟抱头痛哭。
而从头到尾都强撑不曾落泪的彭冬香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坐在原地愣了很久。
终于，她的身体渐渐放软，扔了手中的白绫绢花，无力靠在沙发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人总是在向命运妥协。
最初的时候，郁如烟还万丈雄心，还想如何与董战歌培养感情生儿育女，还奢想他们的未来如何美好。
可当看到了无生机的董战歌从军用运输机上抬下来时，看着无论如何呼唤都不睁眼的爱人时，郁如烟再无半点奢念。
她在心里苦苦哀求上苍，只要董战歌能醒来，哪怕就要只是睁开眼与她说说话，她也欣喜与满足。
“如烟，你已经在医院衣不解带照顾他很久了，你听话，今晚回家休息，妈看着就行！”
谷月婷看着郁如烟泛青的眼窝，看着她消瘦憔悴的模样，心几乎碎了。
“若是战歌醒来看到你这样，他会心疼和内疚的。”
郁如烟却摇了摇头。
“我不想走，我想一直陪着他，我想是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谷月婷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倔强的儿媳妇。
她叹息着离开，病房里又只变得冷冷清清。
夜已深。
郁如烟躺在靠窗的小床上，侧身面对着董战歌，静静看着他沉睡的容颜。
很难想象他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
听说，他被战友从战场上抬下来时，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
数枚子弹击穿了他的身体，还有被炮弹残片划破的腹部……
从野战医院转运到昆城军区医院，即使动用了国内最好的医疗资源，可董战歌却迟迟没有醒来。
专家即使没有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除非发生奇迹，否则……
可奇迹怎么会一直存续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董战歌捡回一条命能与家人见最后一面已经是奇迹，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董战歌，你要是死了，我就一辈子为你守寡！”
黯淡的灯光下，郁如烟看着董战歌的脸坚定开口。
“你不是盼着我过得好吗？我偏不，我就一辈子孤零零守着你的墓碑，我让你哪怕当了鬼也不能安宁！”
郁如烟像是在赌气，恶狠狠说道：“我要让你做鬼都内疚，都觉得对不起我，你欠了我的，将来转世投胎你得加倍偿还！”
……
她自言自语说着话，眼泪早已流干了。
不知什么时候，床头灯忽然灭了。
惨淡的月光照进来，郁如烟透过窗户望向那一轮圆月，她猛然想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翻身坐起来，郁如烟忽然看到病房墙角里有几道影子，像是在推搡与争吵。
“董战歌你个狗东西，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结果你一直都在这里猫着？”
郁如烟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病床上的董战歌依然安静躺着，没有半点动静，可在那角落里，董战歌却生龙活虎与战友们打闹聊天。
“不是，咱们不是说好一起的嘛，你们几个王八蛋就这么扔下我了？”
董战歌不满说道：“郁长风，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丫的为什么要私自行动？干嘛要在最后时刻扑在我身上？”
“老子用得着你来挡炮火吗？老子用得着你来替我死吗？”
郁如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扭头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董战歌，再看看墙角与战友斗嘴的男人，她怒火中烧。
上前一把抓住董战歌的衣领，她目眦尽裂冲他怒吼。
“你为什么不回到你的身体里？你就天天这么看着我们伤心欲绝吗？董战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董战歌被郁如烟这怒气吓得直缩头，忙不迭解释。
“媳妇儿你听我讲，我不是故意让你们伤心，实在是……这次本不该是郁长风牺牲的！”
郁如烟才不想听董战歌这些狗屁道理。
她气急了，随手抄起墙角的雨伞，对着董战歌就是一顿抽。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知道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吗？你要干嘛？打算把自己耗到真正死亡，然后跟你的战友团聚？”
“我去你的战友情！我去你的狗良心！”
郁如烟一边骂一边追着打，董战歌嗷嗷直叫唤，其他几个人却躲在墙角看热闹说风凉话。
“该！就该这么抽他一顿！”
只听张卫国喊道：“嫂子，你直接将董战歌的魂儿摁进他身体里，他赶明儿就能醒！”
听到这话，郁如烟也不含糊。
她一把抓住还在到处乱窜的董战歌，轻轻一提，竟直接将这个大男人给拎起来。
原来，人的灵魂这么轻啊……
“哎，媳妇儿你先别啊，你听我讲……”
董战歌一直求饶，郁如烟却不听他王八念经。
甚至那几个在墙角的人也跟着过来，帮忙一起将董战歌摁在了床上。
说来也是奇怪。
当两个董战歌碰撞的瞬间，忽然就合二为一。
活蹦乱跳的董战歌像是光影般融入床上那个董战歌的身体里，瞬间，天地变得安静下来。
下一秒，床头的生命监护仪开始乱叫，不断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郁如烟回头看。
只见那几个人影已经走出了病房的门。
“郁长风！”
她追上前几步喊了声，只见郁长风停下了脚步。
二人四目相对，一句话也没说，却仿佛在彼此眼神里看到了他们的心。
终于，郁长风露出笑容。
他冲着郁如烟挥了挥手，转身而去追上了其他战友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快，肾上腺素准备！”
“呼吸暂停，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家属！家属快醒醒，患者出现异常情况了！”
……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郁如烟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还好端端躺在窗边的小床上。
她的脑海里隐约浮现出梦境里的场景，不由自主的，她将视线落在董战歌身上。
虽然那是个离奇的梦，可郁如烟却无比坚信，董战歌快要醒来了！
没有灵魂的壳子当然不会睁眼开口说话了！
她亲手将董战歌的灵魂送入了他躯体里，她敢保证！
果然，当十几分钟忙碌的急救之后，生命监护仪上忽然恢复了正常。
医生们正打算进行进一步检查诊治时，郁如烟忽然看到董战歌的眼皮动了动。
旋即，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第46章 山河无恙，英雄回家
董战歌像是一棵生命力顽强的大树。
哪怕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摧残折磨，也依然能焕发生机屹立不倒。
他醒了。
脑海里有些许空白，最后的记忆就是郁长风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他，用血肉之躯替他挡下了那场死劫。
他没有像狗血电视剧里那样，一醒来就哭着喊着问自己亲爱的战友去了哪里。
在那样的境况之下，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有活路。
甚至能不能留一具全尸都不好说。
他蓦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有那个扑过来满脸泪水的小姑娘。
在郁如烟的呜咽声中，董战歌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勾着唇微笑，艰难抬起胳膊，用笨拙的动作抱住自己的妻子。
明明想开口说话的，可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般，疼到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在心底给自己的妻子道歉：对不起啊，让你担惊受怕了！
郁如烟埋首在董战歌怀里，她听着他怦怦跳动的心脏，像是天籁。
“你终于醒了，你差点吓死我！”
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在这一刻，郁如烟心底那些泛滥的委屈终于奔涌而出化做泪水。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董战歌胸膛，灼痛了他的心。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乖啊，别哭！”
谷月婷与董安澜闻讯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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