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本鲜艳华美的料子被血迹浸污，楚君辞望着这间地牢里的惨状，根本不敢想象沈明昙究竟受到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强烈的痛感侵袭着楚君辞的心脏，支撑他的信念仿佛再次崩塌。
他攥着那些破碎的布料痛苦地跪在地上，他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自责与悔恨淹没了他。
早知如此，那日在金帐王庭就该不顾一切地带你离开。
“明昙，我又把你弄丢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楚君辞的神情已经麻木，他小心地把那些碎片揣进怀里，走出了地牢。
赤狄部落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沈明昙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侍女们给自己辫起发辫，装点上各色首饰，大红喜袍鲜艳夺目。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隐约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因此神情难免郁郁。
侍女见状连忙说道：“您不用紧张，今天以后您将是我们北狄最美的阏氏！”
对于她们的说法，沈明昙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斛律流光跟她说过很多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但是从周围人的表现来看，事实也许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但又很奇怪，每当斛律流光说起那些事的时候，她心底的悸动又不似作伪。
沈明昙摇摇头，满头的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赶走了沈明昙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成亲嘛，还是要高高兴兴的。”
斛律流光被众人围在中间，接受着他们的吹捧和祝贺。
率先发现楚君辞的人是乌古力，他冲上前把行尸走肉般的楚君辞拉到一边，急切地问：“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发现给抓起来了！”
楚君辞推开他的手，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他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
“你自己躲好。”
“什么？”乌古力一头雾水。
下一秒，原本还在和他说话的楚君辞突然拔刀向着斛律流光砍了过去。
乌古力惊声尖叫，躲到了桌子底下。
“有刺客！”
人群顿时一片骚乱，楚君辞带来的两千人立即撕掉伪装和斛律流光的人马打了起来。
厮杀声骤起，打破了原有的喜气。
沈明昙得到消息，立即拿起弯刀提着裙摆向成婚的礼台跑去。
她赶到时，正好看到楚君辞举刀砍向已身受重伤的斛律流光。
没做他想，沈明昙立即掷出弯刀，打歪了楚君辞的刀锋，原本来势凶险的一刀最终只划破了斛律流光的手臂。
沈明昙飞身站定在斛律流光身前与楚君辞对峙。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席卷至楚君辞全身，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跑上前去想要拥抱沈明昙。
然而，心口猛然一痛，楚君辞低头看去——
沈明昙的弯刀贯穿了他的胸膛。
第37章
“公主！”
“侯爷！”
混乱中，有人炸响了信号弹，一道烟花朝天空飞去。
“原来……噩梦真的会成真啊。”
楚君辞笑着呕出一口血，不知为何沈明昙心疼得厉害，仿佛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她颤抖着想要松开握刀的手，神情中满是慌乱。
可楚君辞却抓住了她，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握着沈明昙的手小心安抚。
“明昙别怕，我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沈明昙从没有像这样无助过，眼前的男人她分明毫无印象，却会因为他受伤心痛得无以复加，而她的爱人、她未来的丈夫，此时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她身后。
“阿昙……”斛律流光挣扎着向沈明昙伸出手。
“呀——！”
沈明昙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
刀身全部没入楚君辞的身体，而沈明昙整个人都被他拉进了怀里。
楚君辞紧紧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好明昙，我知道我来晚了你在生气，没关系的，你想怎样都可以，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忽然，脑海中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撕裂。
沈明昙顾不得其他，一掌将楚君辞打飞出去，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
那些斛律流光描述的故事，那些她幻想过的情景，斛律流光的面孔，和眼前不顾性命也要拥抱她的人交替重合。
楚君辞挣扎着起身拔出弯刀丢到一旁，蹒跚着走向沈明昙。
他在沈明昙身前缓缓蹲下，将她圈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明昙别怕，我来带你回家了，无论你推开我多少次，我都会重新回到你身边，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乌古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跑了出来，“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别在这里说啊！我们先赶紧出去，不然斛律可汗的大军围上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侯爷！带公主先走！”
楚君辞不再耽搁，立即抱起沈明昙。
斛律流光向沈明昙的背后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但沈明昙的目光早已涣散，意识混沌中并未注意到他的挽留。
在大部队的接应下，楚君辞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乌鹘部落。
楚君辞伤势很重，但他来不及休养，一直守在昏迷不醒的沈明昙床边。
沈明昙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梦中，她被囚禁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每日受尽非人的折磨，每当自己以为就要死掉的时候，梦境又会重新开始。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间地牢撕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他们哭喊、咒骂，让沈明昙无处可逃。
“明昙，醒醒。”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沈明昙的脑海，顿时，幽暗狭小的地牢中又出现了一群陌生的人，沈明昙看不见他们的面孔。
他们嬉笑打闹，他们饮酒高歌，他们说——
“还叫什么沈副将？该叫公主殿下！”
他们说——
“你这个臭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边关有多危险？你母妃在宫里都快急疯了，真是不让父皇省心！”
他说——
“明昙，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明昙？谁是明昙？
梦境变成了旋转的牢笼把沈明昙困在其中，那群没有脸的人自顾自地说着话，纷乱嘈杂的声音逼得沈明昙几近癫狂。
忽然，悠扬的乐曲声响起，隔绝了沈明昙周围所有的声音，旷野的风冲破地牢，沈明昙的世界豁然开朗。
那些看不见的，听不清的，一一清晰。
她看见楚君辞对她伸出手。
“明昙，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38章
沈明昙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楚君辞。
他低垂着头好像已经睡着了，却紧紧拉着她的手。
沈明昙伸出手，想要触碰楚君辞，却蓦然顿住，她为了斛律流光刺伤他的画面清晰浮现在了脑海。
这一刻，沈明昙退缩了。
楚君辞感受到了沈明昙轻微的动作，立即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楚君辞红了眼眶。
“明昙，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沈明昙仔细地看着楚君辞的面庞，他的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嘴唇干裂，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茬，想来受伤之后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前渗血的绷带上，忽然抽出手，转身背对着楚君辞。
楚君辞错愕地愣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昙，你还在怪我吗？”
“还是你又要装作不认我呢？就像你躲在……怀里那样？”
楚君辞不愿提起斛律流光的名字，在金帐王庭他曾真的以为沈明昙喜欢上了斛律流光。
但在他们的婚礼上，楚君辞却清楚的知道沈明昙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沈明昙把头埋在被子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
楚君辞看着她蜷缩的背影眸色黯淡，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好。”
而后，楚君辞转过身，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楚君辞伤势过重，又一直没有休息，整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
沈明昙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也还守在楚君辞床前不肯离去。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乌古力看着他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开口苦口婆心地劝道：
“公主殿下，现在是这样啊，你昏迷他守着你，他昏迷，你守着他，那要是他还没醒你又昏迷，那该怎么办呀？”
沈明昙不为所动。
乌古力继续劝说，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沈明昙勉强离开了一会儿。
沈明昙一走，楚君辞就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她的确不在，连忙坐起身。
“快快快，饿死我了。”
乌古力赶紧把藏在衣服里用油纸包裹好的烤饼拿出来。
楚君辞吃得狼吞虎咽，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明昙阴恻恻的目光。
“好吃吗？”
楚君辞含糊地点头，“好吃好吃，就是有点凉了。”
乌古力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几次想提醒楚君辞都被沈明昙的眼刀制止了。
室内的温度逐渐下降，阴风阵阵吹得楚君辞一个激灵。
他猛地抬头，直对上沈明昙幽暗的眸子。
一口气不对，食物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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