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说着,额上却已附上一层薄汗。
殿内的安神香袅袅升起,沉重到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然而温砚躺在榻上,好似万般疲累的闭上双眼。
他刚躺下片刻,殿外便传来踟蹰的推搡声。
温砚睡得很浅,几乎是立时便醒了。
命运仿佛在作弄他一般,令他片刻不得安歇。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沉声道。
“何事慌张?”
“陛下,不好了,京郊那片丹云林走水了!”
第16章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温砚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脸色难看。
“这连日干旱,郊外林里不知何时起了火,那丹云林也被殃及。”
温砚赶到的时候,丹云林已经是一片火海。
周遭众人提着水桶不断从温砚身旁穿梭而过。
他一身墨衣独立于火光前,恍惚与当初长身玉立于枫树下那一道身影重叠。
只是此刻,他显得那么落寞而孤寂。
“如今枫林也毁了,温砚,我们之间,什么也留不下。”
我看着那直冲云霄的绯红火焰,兀自苦笑。
然而温砚的身子却倏然一晃,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如断线风筝一般倒了下去。
“陛下!”
我看着被众人惊慌失措围在其中,双目紧闭的温砚,下意识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回到宫中,太医诊断之时,轻叹着斟酌道。
“陛下是忧劳过重,方才是急火攻心所致,陛下如今的身体,需要静养啊。”
看着龙塌上面容安静的温砚,我心绪复杂。
如今无外敌侵扰,朝局尚且稳定,温砚的身体却开始衰弱了。
温砚醒来的时候,远在登州的江云初递上了一封奏折。
“登州灾情已有所控,只是其中似有暗情,或与丞相有所牵连,待臣查明便即刻回京禀明。”
“听闻陛下近日心有郁结,或可去万福寺祈福一日,心结或许可解,心病或许可医。”
他简单言明了登州赈灾的近况,末了还劝慰温砚或可去万福寺祈福,以明心结。
我看了一眼,不免摇摇头。
“江大人的好意只怕要负了,你从不信这些。”
然而温砚却在两日后,亲临了万福寺。
寺庙内佛音袅袅,肃穆平和。
在那棵参天的古树下,住持遥遥向温砚行了一礼,似是早已知晓温砚今日的到来。
“陛下,请随老衲入殿吧。”
温砚眉心微蹙,迈上台阶径直走进大殿中。
大殿之中,点点烛火如星。
“叶将军当年托老衲每年为陛下点上一盏长明灯,如今算来,依稀已有七年了罢……”
“她怎会……”
刚一出口,他便顿住了话头。
半晌才忽地轻嘲了一声。
“江云初,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江云初说的那句。
“有些人,往往做的,比说得要多得多。”
他曾在这万福寺清修一年,长明灯一事,他也是知晓的。
七年前,是温砚初登基的时候。
那时的新帝手段稚嫩,身边又有群狼环伺,外敌侵扰。
彼时我尚只是将军府小姐,无法为他分忧。便在陪同母亲来万福寺为出征的父亲祈福时,也为温砚点了一盏长明灯。
我希望他岁岁平安康健,便拜托住持每年代我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七年来,年年如此。
过了许久,温砚才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走出殿外。
恍然间一抬头,这才看到,那棵参天古树下挂了不少写满寄愿的红条。
他忽然出声问道。
“曲盼烟她……写过吗?”
在他紧随的注视下,主持缓缓点了点头。
“叶施主曾写过一次。”
温砚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用视线一一扫过低垂枝丫上的红条。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往事如昔。
“我只写过一次,只可惜如今,已经还不了愿了。”
低垂的树枝上有些红条是新挂的,红艳如初,而有些是已经颜色黯淡的。
温砚循着那些已然黯淡失色的红条看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条红布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随风而动的红条上,赫然写的是——
“家国永宁,故人在侧,盼烟信愿。”
那双从来淡凉如水的凤眸,此刻竟倏然红了眼眶。
第17章
那写有寄愿的红条历经多年风吹日晒,昔日夺目亮眼的赤红颜色已经被风雨洗淡。
唯有那寥寥数言的寄愿,时隔七年第一次出现在温砚眼前。
然而当初写下这份寄愿的人早已死去,那份曾经的情感也早已物是人非。
“时隔太久,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如今看来,起码成了一半。”
“如今家国安宁,只是故人却已不在身侧。”
我轻笑着,悲凉又苦涩。
温砚攥住那一截红条,指尖发白。
“这一缕红条,朕要带走。”
住持遥施一礼,点点头。
“阿弥陀佛,故人既已逝,所留之物也自当故人取回。”
温砚沉默着取下红条收进怀中,在古寺钟声中孤身离去。
回到宫中不久,便见柳枝安身旁的一贴身宫女慌张跑来。
“陛下,出事了,小太子他莫名呛咳不止,最后竟是……闭气了!”
温砚心底积郁的所有烦闷情绪终于在此刻一涌而出,一脚踢在了那宫女身上。
“你们是怎么照看的!”
温砚眼底有怒意,却并无一丝焦急惋惜。
我不禁有些纳闷。
“你不是最在乎这个龙嗣的吗?”
为此不惜对我放下狠话,也是因为这个龙嗣,我第一次见温砚那般动怒。
长乐宫中。
“陛下……”柳枝安哭声戚戚,泪水簌簌而下,凄楚的眸望着榻前的温砚,“臣妾与陛下的孩子没了……没了……”
“安安,别怕。”温砚俯身拥她入怀,柔声似水,“朕向你保证,还会有的。”
我只定定望他,在柳枝安瞧不见的地方,温砚坚毅的面容毫无波澜,眸深似海。
柳家如今手眼通天,多疑如温砚,又怎会容忍柳家皇后膝下再出一个太子。
待他回到寝殿,那股凝重的安神香仍然在燃,沉重的疲累感仿佛再度席卷重来。
只见温砚身形一晃,脚下一软就要倒去。
他紧盯着那仍缓缓腾升的烟雾,混沌的意识终于反应过来。
香料有问题。
他猛然一脚将香炉踢翻,却也终于气力用尽,昏倒在地。
“温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温砚倒下的那一刻,我下意识伸手欲扶,那失重的身躯却穿过我的手重重倒下了。
情急之下,我又忘了,我只是一个灵魂,根本做不了什么。
只能任由听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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