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了然。
等盛棠宁离开后,她手捻着佛珠,双目微阖,问身边的张嬷嬷,“你瞧着,这桩亲事怎么样?”
“好是好。若是咱们与平南王府定了亲,往后大公子在朝中,就更有裨益了。只是……”
张嬷嬷迟疑道:“这沈姑娘的家世……配咱们的三公子已是勉强。这平南王府家的小世子……”
剩下的话她没说全。
裴老夫人如何不知。
陵川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姑娘,如何攀得上平南王府这座高枝。
只是到底舍不下这门上好的亲。
“这倒是也无妨。”裴老夫人道:“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就是咱们承平侯府的人。她若是当真有这造化,将她记在江婉名下也不是不行。”
江婉是贺景铖的母亲,这承平侯府的主母。
记在她的名下,盛棠宁便算是这承平侯府里嫡出的贵女,与燕城正是门当户对。
一窗之隔旁,姑娘隐着身影,将这些话悄然听进耳里。
然后提着裙,默默离开。
经过园子时遇上来寻她的燕城。
“燕城哥哥。”
她现在已同裴子萋一样唤他“哥哥”,笑容也甜,分外亲切。
燕城三两步走到盛棠宁面前,满眼笑意,献宝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鸟笼,“清棠妹妹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笼子里是一只极漂亮的暗绿绣眼鸟。
这鸟极难寻,他费了好大劲才找来讨她欢心。
哪知盛棠宁一见这鸟脸色就白了,人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鸟,和那年被贺景铖碾在脚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阔别已久的恐惧顷刻间朝她涌来,她仿佛叫人扼住了喉咙,面色生白,喘不过气。
“妹妹,你怎么了?”
燕城察觉出她的不对,伸手要来扶她。
那鸟笼子离她愈近了几分,绣眼鸟受了晃动,在里头扑腾得厉害。
盛棠宁原本苍白的脸,更是发白。
“别过来。”
她颤着声指着那鸟笼,“别让它靠近我。”
她一脸惊恐之色,燕城终于反应过来,立马将鸟笼子远远丢开。
笼门跌在地上撞开了,那绣眼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径直飞走了。
燕城忙来安慰她,“妹妹莫怕,那鸟已经飞走了。”
他看姑娘生白仓惶的脸,和眼里盈盈欲泫的泪,懊恼不已,“妹妹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怕这个。我就是看它可爱,想着给妹妹逗趣儿玩。我若是知道妹妹你怕它,我肯定不拿它过来……”
少年笨拙地解释,手忙脚乱地哄她,“妹妹,妹妹你千万别哭。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拿它来了。你别哭……”
一时情急,他把脸凑到盛棠宁面前,“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还是揍我两拳?妹妹想怎么样都行。”
他着急慌乱的模样叫姑娘再没忍住,抿着唇,扑哧笑出来。
“燕城哥哥不必解释。”
盛棠宁看着他,一双秋水眸中还含着泪,仿佛叫净水洗过,“我自是相信哥哥。”
她生得当真是极好看。
明眸剪水,蛾眉丹唇,尤其是这样眉眼弯弯看着人的模样,叫人轻易便失了心神。
他也当真是失了心神,怔怔看着她,喃喃道:“妹妹长得真好看,像画里的仙子。”
她在他这声夸赞中羞红了脸,娇羞着睇他一眼,眼波流转。
仿佛月下的芍药抬了头,妩媚娇柔。
燕城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给她。
“妹妹等等我。”
他忍不住向她许诺,“待年节父亲回了上京,我便让他来提亲。”
这本是情人间软语衷肠的话,却不知为何远传进宫里去了。
皇后的长春宫里,昭和公主发了好大一顿火。
“什么沈姑娘?”
她面色恨恨,将桌上的茶盏掷去了地上,“从哪儿冒出来的?竟也敢和我抢人!”
原是中秋夜宴时,昭和公主身子抱恙,缺了席,没瞧见燕城看着盛棠宁望眼欲穿的模样。
宫里内侍宫女们倒是瞧见了,哪个也不敢去公主面前触霉头。
不想这才过几日,还是传到昭和公主耳里了。
她又去趴去皇后膝头哭诉,“母后,我不依。您去找人,把那什么沈姑娘赶出上京,不许她再接近燕城。”
“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皇后低声斥她,又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自来便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人家沈姑娘我中秋夜宴时也瞧见了,端庄淑雅,落落大方,燕城喜欢她实也不足为奇。”
“燕城没有喜欢她。”
昭和愈发气了,她跺跺脚,娇俏的面上满是嫉恨不甘,“他是我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父皇说了会与我和他定亲的。谁也别想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说着,便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皇后身边的芳玉姑姑想要追,被她出声拦下,“由她去。惯得这么个娇纵的性子。往后不如她意的事多了,难不成事事都只依着她来?”
昭和在长春宫碰了壁,哪里肯甘心,唤了那日中秋夜宴伺候的宫女内侍来,将盛棠宁的底细查了个明白。
“我还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昭和听完,鄙夷着目光,暗嗤,“原来不过是个寄养在承平侯府的丫头。”
眼下方九月初九。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
高门大户有规矩,这一日需带茱萸囊登山饮菊花酒,传说可以辟恶气,免灾祸。
更添裴老夫人信佛,必得带着家中女眷去望安寺住上几日,熏衣焚香,再手抄上两本华严经,供在香案上,以示虔诚。
盛棠宁也跟着去。
寺庙有供客留宿的厢房,她往年常随着裴老夫人来。
僧人知她喜静,特意引她去进深处最是清幽雅静的那一间。
“小师父。”
盛棠宁唤住前头带路的小沙弥,轻声软语问,“这寺里可还有别的厢房?”
“自然是有。”
小沙弥双手合十,回她的话,“只是不比此间偏僻。这重阳寺里人多,恐是会惊扰施主。”
“无妨。”
盛棠宁道:“还请小师父带我们过去。”
换厢房不过一件小事,并无人在意。
只是晚间贺景铖翰林院下值,过来一同用素斋,问上一句,“妹妹怎么没住之前常住的那间?你不是最爱那门前一片翠竹吗?说是抄经书的时候瞧着都心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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