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笔很慢,却字字都冷: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得了一世?
——我会。
梁尘斌的回应坚决有力。
言下之意,是他怎么也不会放手。
这一刻。
我却只觉得荒唐。
十七岁梁尘斌的真心让我觉得荒唐无比。
若他真的情深到海枯石烂,为何十年后的他,会是这般绝情模样?
我无心再回复,收回信纸。
正在这时。
门外却传来下人急匆匆的禀告声。
“夫人,褚老夫人来了。”
我一愣,继母?
我匆匆起身来到前厅,却见梁尘斌已经在了。
旋即就见继母红着眼上前来。
“灵薇,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想替你弟弟求个差事,可成?”
父亲死后,继母几乎没麻烦过我,这次可见是没了办法才来找我。
我心一紧,看向旁边的梁尘斌。
还不等我开口,梁尘斌已经毫不留情冷漠拒绝:“不可能。”
他没留一点面子,拒绝过后便转身去了内院,俨然是赶客之意。
望着他的背影,我手不觉紧攥。
送继母出府时。
我心生歉疚,低声道歉:“对不住,帮不上忙……”
继母看我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失落叹息。
“罢了,我知你也在这府上过不安生,是我不该来。”
这话让我心里一时发紧酸涩,回不上话来。
“忍忍吧,总归你还有个正妻名头。”
继母这么劝我一句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我却失神站在门口许久。
回到屋内。
梁尘斌竟然在等着我。
我脚步微顿,便听梁尘斌神色冷沉地开口:“妃娴生下孩子后,我想抬她为平妻。”
轰然一下。
这话如雷打在我的耳边,让我整个人僵住。
继母的话回旋在我脑海。
我在这府上,本就已经毫无尊严可言,唯独剩了个正妻名号tຊ。
可现在,梁尘斌竟然连这个名分都要夺走!
隐忍多时的委屈和怒火升起。
我通红着眼眶,攥紧手看梁尘斌。
向来顺从梁尘斌的我,第一次开口拒绝。
“若我不愿意呢?”
第8章
闻言,梁尘斌眼底升出诧异。
“你说什么?”
我语气坚定:“这府上只能有一位正妻,你想要黄妃娴做你妻,就先给我休书一封。”
此话一出。
梁尘斌脸色一瞬阴沉下来,带着不可置信:“褚灵薇,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他的呵斥让我的心一瞬冰寒。
我眼眶通红看着他,声音又干又涩:“那你又何时变得对我如此绝情?”
“我从未缺你吃穿用度,正妻该有的你一直都有,你还要如何贪得无厌!”
梁尘斌的话如刀般重重刺入我心口。
无尽涩苦涌上喉间。
半晌,我哑声问:“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时写给我的求婚书?”
梁尘斌一愣,眉头轻蹙,久久没有答话。
但我明白了。
他恐怕早已将那求婚书的字字句句忘得一干二净。
我自嘲一笑,轻声开口:“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褚氏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
我话音顿住,直视梁尘斌,字字泣泪。
“你的白头之约,你的鸳鸯之誓,你可还记得?”
梁尘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凄然一笑:“十七岁的你说你会永远爱我护我,就连在街边随眼瞥见的玉簪也会想到我,可如今,你的心里可还有我半点位置?”
二十七岁的梁尘斌忘了十七岁的他向我求婚时的热忱,也忘了订婚后对我的承诺。
梁尘斌,变的人是你!
我的眼底一片凄凉。
梁尘斌眼里透出明显的烦躁,他移开了视线,语气漠然。
“十年前的事,不记得又如何?”
话落,他甩袖疾步离开。
我僵在原地。
寒风灌心。
血腥味好似从心口直呛喉咙,再被我死死咽下。
自从这次争执过后。
梁尘斌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正院。
而十七岁的梁尘斌同样在那次通信过后,没再写任何话。
我却从脑海中更迭的新记忆中知道。
十七岁的少年如他所言拿走了幼犬,让她免于被咬伤,花灯节那日,他亦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分离。
年少的他们,感情日渐浓烈。
可即便如此,也并未改变二十七岁的梁尘斌的漠然无情。
这夜。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拿起笔写道:梁尘斌,你不该对褚灵薇那么好,你不该让她爱上你。
这次,纸面上竟很快传来回应。
十七岁的梁尘斌不屑一顾:听你话才会后悔,成亲后我会跟褚灵薇相爱到白头。
这一刻。
我心口猛然一刺,似有大石头堵在心口。
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十七岁的梁尘斌这般执拗。
我已经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让他离自己远点。
蓦地,灵光乍现。
我疾笔写下:倘若你执意和褚灵薇成亲,她会死呢?
心跳倏地加快。
手心竟隐隐冒出细汗来,她不知这样拙劣的谎言,能不能骗过十七岁的梁尘斌。
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
门外却忽地传来婢女的焦急呼唤:“夫人,大人唤您立马去趟侧院!”
我一愣,下意识皱眉。
心底生出一抹烦躁,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动身前去。
我收好信纸离开。
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
我撑伞到侧院时,梁尘斌正细心扶着黄妃娴出来,就连梁母也在。
他们一家人就这么望着我,压得我心口沉沉。
我收伞径直走进去,问:“夫君这么急叫我来,有何事?”
不等梁尘斌说话。
黄妃娴先开了口:“姐姐,我昨夜做了个怪梦心有不安,想去祠堂替孩子祈福,可我这身子实在不适,也怕有万一,还得麻烦姐姐你了。”
我眉梢冷下来。
“……你让我去跪祠堂为你祈福?”
黄妃娴不说话了,只泫然欲泣看梁尘斌。
我同样看向梁尘斌。
这样荒唐的提议,他竟然也能答应?
我攥紧手,从喉咙挤出话:“你要让我跪吗?”
梁尘斌看我的眼神异常冰冷,薄唇冷启。
“来人!带夫人去祠堂祈福!”
有什么轰然碎裂。
我心底那最后一点爱也被他彻底踩碎。
被押着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我才被扶起回院子。
刚进屋到桌边。
看见十七岁的梁尘斌给了回应:我能改变之前带给褚灵薇的不幸,日后也会如此。
一番话信誓旦旦。
可这话落在我此刻的眼底,却只有两个字:可笑。
我眸色发红,顾不上浑身湿漉漉,颤抖着手取笔落字:你改变不了!
泪水混合着身上的雨水滴落在纸面上。
我字字下笔极重——
因为你梁尘斌,未来宠妾灭妻,会负褚灵薇!
第9章
——你会为了黄妃娴冷落委屈褚灵薇,你会为了黄妃娴踩踏着褚灵薇的真心自尊,你会为了黄妃娴夺走褚灵薇的一切!
——你梁尘斌,口口声声的喜欢,到最后都会化为云烟消散无影!
我写完就收起了信纸。
不再管那头是否有回应。
踏出门,我当即叫人整理嫁妆单子。
里面出现很多,我原本从未见过却存在于新记忆里的东西。
——那都是十七岁的梁尘斌在婚前特意给我备的。
我觉得好笑。
新旧回忆在我脑海交织。
旧的记忆里是冷淡至极的十年,新的记忆里却是曾相爱的热烈。
无论新旧,幻化成我眼前的现在,无爱无欢,只剩漠然。
我一时竟分不清何种才更痛苦。
唯一能论证一件事,那就是——原来无论如何,二十七岁的梁尘斌都不会爱我了。
心已经痛到麻木。
始终未能下定决心的事,如今也终于落定。
我起身到桌案前,拿起笔墨。
和离书一气呵成。
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我心里竟无比轻松畅快。
笔墨尚未干,我脑海里又想到了十七岁的梁尘斌,心口微动,我抽出手记里的信纸。
却见上头浮现字迹,年少的梁尘斌发问。
——纸中仙,你是未来的褚灵薇吗?
我愣住。
与此同时,新记忆猝然涌入脑海。
我看见十七岁的梁尘斌带我去了诗会,我在他的鼓励下提笔写诗,他看见字迹却愣住了。
看来是那时便意识到了字迹相同这回事。
我神色复杂,盯着纸面。
我没有否认,缓缓落下千斤重的一个字。
——是。
得到确认,那头的字迹竟带有几分颤抖飘忽。
十七岁的梁尘斌问:你那日写的那番话,不是预言,而是将来的我对你做的?我在将来竟真的会负你?
隔着纸面隔着十年光阴,我仿佛都能看见年少梁尘斌的不可置信。
我默然片刻,又写下一字——是。
那头安静了片刻,才缓缓浮现字迹。
十七岁的梁尘斌问:你拼命阻止我娶你,一定是将来的我伤透了你的心,是吗?
像是有什么狠狠扎在了心口,疼痛猝然袭来。
我眼眶一瞬红了。
我原以为自己足够死心,可年少梁尘斌小心翼翼的关切,让我心里筑起的高墙在这刻轰然倒塌。
泪水滴落在纸面。
我捏紧了笔杆,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落字:是。
我又加上一句话:所以请你放过我。
这话过后。
那头却没再有任何回应。
我放下了笔,不再多言。
我了解梁尘斌的执拗,他不会放手的,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他一贯如此。
不再管信纸上的回应,我擦干脸上的泪水,直接拿起旁边的和离书。
将嫁妆里梁尘斌送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出来后,我定定出声。
“来人!抬着这些跟我去书房。”
一路到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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