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暖了几句，念叶只是浅浅点头，和从前那样，待人冷淡得很。
高钦细细看了她好几眼后，刚要起身离去，不意手指头被念叶攥得发紧。
念叶力气本就不敌他，遑论病后初愈，哪里能够？
但那一刻，高钦却觉察出一种巨大的力量。
回过身来，念叶冲他摇了摇头。
乔明安视线死死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猛地一沉，看向高钦，只见高钦示意着他先行离开。
也是。
倘或念叶想起了一切，又怎么会如此亲近于高钦？
只怕是恨不能拆其骨，食其肉。
气愤恼怒，可终究碍于念叶在此，乔明安无奈之下，还是给了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念叶刚醒，浑身还在无力得厉害，勉力由高钦搀扶着到了书案前，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她如是写道：“我都听得到。”
一句话，宛若阴霾过后的阳光，遍洒天地，在高钦的心中注入了一种名为心安的温暖感觉。
沉睡期间，念叶病得昏昏沉沉的，可耳畔总是萦绕着哀切愧悔的话语。
他在念叶病床前的每一句话，便都落在了念叶耳中。
她说她都听得到，听得到这些时日以来，他心内的惶恐不安，以及过往三年里，高钦是如何的忏悔。
“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可你的那些话，可会骗我吗？”
她昏迷得太久了，久到连怀疑那些话语的真实能力也无，可是在昏迷前，那种为人而心痛的感觉依旧强烈。
一切的根由，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在听闻高钦将她当作了别人的替身时，念叶难过，难过到明明开始了在乎那个时而对她坦诚，时而却想方设法欺瞒于她的男人，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利用那三月之约，同他亲近，而不自知。
直至身染瘟疫的这些日子里，高钦的陈白明晰剖在了她的眼前。
她或许不能像高钦那样，在对方的身边说很多话，可她却及时捉住了他的手，那个在黑暗中拉她一把的人，掌中温暖，让她异常的心安。
无论过去的那些日子，有多少的黑暗苦痛，可醒来的第一眼是他，就已足够。
第三十六章重城不见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即便高钦再怎么苦苦遮掩，想多留念叶在身边，可与乔明安的交易，他的尊严，让他必须履诺。
念叶得知高钦答应放她与乔明安离开后，先是一怔，耳边风声轻过，静默了许久后，她才抬起头来，冲乔明安点头一笑。
没有索取缘由，只是乖巧地听从他们的安排，像是当日玲珑诬陷于她巫蛊之术时，她也没有多加解释。
离开的那天，正好是三月之约的最后的期限。
念叶坚持要等待到那一天，即便她得知这个消息后，高钦便不再与她相见，像是刻意躲避着。
嘴上不能说，可心底要记得。
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能够算。
乔明安要带她去西境。
他在西境部落之间游刃有余，此前便是同他们结盟，想要声东击西，好让大楚易位，只可惜一朝棋错，满盘皆输。
不过好在，念叶还在他的身边。
他并非输得彻底。
一路走来，约莫半个月后，他们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念叶见到玲珑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他们露宿在山林里，乔明安一路念着念叶才刚病愈，便给她买了一辆马车，夜间他在外守着，念叶在内休憩。
当日夜里，马儿突然受惊，突如其来一阵嘶鸣声起，念叶刚从睡梦中惊醒，马车便已颠簸起来，让她无从适应。
乔明安身手快，可到底是在夜里，又是在山野当中，根本来不及应对这场突变。
所幸念叶稳定心神过后，很快便下定决心跳出了车内。
地上的沙石树枝刮得身上发疼，念叶尚未站起来，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来者正是玲珑。
与马车一番争斗后，天已大亮，念叶明白看见了那张脸，除却脸上疤痕外，同她分毫不差的脸。
心底一凛。
念叶尚不及反应过来，玲珑却突然蹲下身，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乔念叶，你怎么就没死透呢？”
乔明安赶过来时，玲珑已将念叶捆绑得结实，扔在了一旁挖好的大坑里，大半截的身子已深深埋在了土中。
乔明安走近一步，玲珑便让人往坑里填了一抔土。
“陈玲珑，你要做什么？”乔明安不敢再动，手中拳头紧握，然而无可奈何。
玲珑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不掩的寂寥愤恨：“我要做什么？乔明安，这句话，不该是由你问我，该是我来问问你。”
她从小就知道人情浇漓，冷暖自知。
在这个门阀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世界，在她尚未出生时，父亲就已经嫌弃了母亲的平民身份，抛下身怀六甲的糟糠之妻，做了个陈世美，风风光光地迎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
玲珑打小受尽冷眼，被父亲抛弃后，母亲郁郁而终，所有人都说她是个丧门星。
有时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这个黑暗得令人绝望的世界。
她生命里的第一抹光彩，是乔明安。
为乔明安，她不惜改头换脸，背负着祸国妖后的罪名，连生吃婴孩都能忍住害怕而做到，就是为了一张同念叶一模一样的脸，而这一张脸，是乔明安的野心，也是他的私心。
乔明安要她进宫，为他而蛰伏在高钦身边，为他而帮助念叶逃离高钦的控制……
不！
她怎么能够牺牲自己，好让乔明安和念叶双宿双飞呢？
想到此处，玲珑冷冷一笑：“乔明安，狡兔死，走狗烹，计划失败之后，你对我，可谓是‘重情重义’得很。”
重到任由她的生死，若非是陈国忠，玲珑早已被高钦碎尸万段。
她满心满眼地等着他来接她，可等到的，只是他对那个女人的眷恋目光。
语毕，玲珑从脚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缓缓打开。
第三十七章残梦五更钟
盒子打开后，乔明安的脸色骤变。
玲珑从里面慢慢拿出一个婴孩的头颅，鲜血淋漓，眼睛的部分被人挖出，空洞洞的，煞是骇人惊悚。
敲开了头颅的天灵盖，玲珑用一枝枯木伸进去，轻轻挑出了黏稠液体，笑得癫狂：“不是都说她想不起来了吗？我这就让她记住，她的孩子，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当日为取得与念叶一模一样的面容，玲珑不得不找到那个抛弃了她十数年的父亲，将念叶刚诞下的孩子偷运出宫，用着最为血腥的手法，剥夺着那个才刚降临到这世上的孩子的生存之机。
连她自己都觉得残忍。
可为了乔明安，她都一一忍了。
玲珑让人拦住了乔明安，回身对着坑里的念叶阴恻恻一笑：“乔念叶，要怪，就怪你的兄长，太过心狠了罢。”
说着，便将那血淋淋的头颅送到念叶嘴前，强迫着她吃下里面的那些令人作呕之物。
念叶只余一个脑袋在外，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血腥味道传入鼻中时，念叶便已呕吐不止，待得玲珑强硬将东西塞在她的口中时，念叶脑中突然涨得发疼。
“陈玲珑！”乔明安怒吼，可奈何玲珑带来的人阻止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玲珑一下将那头颅扔到乔明安的脚边：“怎么？害怕了？乔明安，当初你做这些事时，怎么没想过现在？”
“为了你的霸业，你亲手杀了她的孩子，更甚于……”
“闭嘴！”乔明安的脸色愈加难看，眼眸紧紧锁在玲珑身后命悬一线的念叶身上，“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
从他抛弃她的那一刻开始，玲珑就已经看清。
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抛弃，不论是她抛弃，还是她被抛弃。
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她。
她指着念叶，质问着：“乔明安，敢做不敢当吗？你扪心自问，你对她难道就没有非分之想吗？”
“哈哈哈——”玲珑嘲讽笑着，可眼眶却笑得发红，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乔明安，你不敢说对罢？一个兄长，对着与自己流着同样鲜血的妹妹动了情，这何其可笑！”
蹲下身，玲珑捧着念叶的脸，大声嘶吼着，吼得声嘶力竭：“乔念叶，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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