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泉整整衣袍，和沈婷打了眼色，打开门下楼去了。
眼见着到了午时，章晓岚去看了一眼，那韩氏兄弟还在那里，只是脸色蜡黄，唇色发白。
前院有几桌菜几乎未动就撤了，这会儿拿到后厨，章晓岚也得了自己那份儿。
她这会儿倒也不饿，趁着空闲，装了食盒，送了出去。
“前院席上撤下来的，基本上没怎么动，不嫌弃就拿去吃吧。”章晓岚把食盒放在两兄弟面前，轻声道，“只是吃了要在这儿等上一等，我怕是要到未中才能得空和你们谈。”
韩氏两兄弟抬头一看，只觉有些眼熟。韩柏光脑袋灵些，想起这是他碰瓷过的人，当即拉了弟弟就要离开。
“怎么？当日那十两银子这么耐花？”
章晓岚一句话就钉住了韩柏光的脚，兄弟两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章晓岚强令自己稳住情绪，“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只是为了生存。”
她恨吗？自然是恨的，若不是这两兄弟，她只怕已经赎回女儿。
但是错真的在他们身上吗？起了这个心思的人才是罪首。
不是这两兄弟，也会是别人。
眼下她要用人，只有这两兄弟才能让她用得放心。
两兄弟听多了别人的谩骂，头一次听人说错不在他们。
韩柏光很想现在立刻就走，但家中银钱不足。吃食倒是小事，只是奶奶年纪大了，还有一个弟弟还在襁褓，万一有个长短，他必须早做打算。
韩柏光带着弟弟转过来，弯腰稽首重重拜下，“之前是小子有错，还请姑娘原谅，小子日后定然鞍前马后，唯姑娘马首是瞻。”
章晓岚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食盒轻轻放在韩柏光面前，“拿去吧，未时在这儿等着。”
韩柏光起身，只看到章晓岚急急走进门里。
原来是在风华楼的后厨，韩柏光提了食盒，大步往家里赶去。
韩昌树不懂，只是跟着哥哥，忽而想起一事，附耳说了。
“此事不可再提，休要多言。”韩柏光面色严厉，压下弟弟的疑问，“回家再说！”
快步走着，他心里也暗自赞叹这位章娘子的手段。
意外见了他，还能装作农妇把他家里情况摸熟，更是拿了他们兄弟的把柄，又给了他们兄弟甜头，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等在后门。
这手段，之前雇他们拦路的那个是半点也不如。
只会狠厉，没有脑子，不过是个逞凶斗狠的孤狼。
————
秦王今日微服而来，周泉三言两语也和他搭上了话。
说着便邀了他入了自己的雅间。
秦王自和周泉谈天说地，他身边的小厮提前已经把菜点好了。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
周泉一看，俱是招牌好菜。
风华楼新近最热的水晶龙凤糕也在其中。
秦王自在，一边说话，一边吃菜饮酒。
周泉忐忑，强装淡定，见席间有水晶龙凤糕，便夹了一块。
刚入口，他心有诧异，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这……”
“这水晶龙凤糕好吃吧？”
第24章 欲擒故纵
秦王似是遇到知己。
“以往只是女子喜好的甜腻，如今有了这带了茶味的，还有那加了干果的。”秦王脸上带出些自得，“王妃爱那加了玫瑰的，小儿爱那加了干果的，我确实独爱这带了茶味的。”
周泉尝出了那个味道，想到了章晓岚，只是现在口中的糕点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只得拿了酒杯，掩了脸面，强行咽了下去。
剩下的糕点摆在碟上。
秦王看了有些不高兴，也没摆在脸上，只是继续和周泉吃喝。
其实秦王是有些欣赏周泉的，想要成为皇上的心腹，自然是要耳聪目明才行。
他今日微服，周泉依然能得了消息，这是他的长处。
但情绪不能很好掩饰，只怕在皇上面前会有所疏漏。
待饭毕，周泉那块糕点依旧未再吃。
秦王有心提点，“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你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懂皇上想要什么。”
临走到门口，秦王还是强调了一遍，“没学会只让合适的言行出现在你身上前，不要急着亲近皇上，只有忠心是不够的。”
言毕，便带人离开了。
周泉自是弯腰稽首不提。
再抬头，屋里已经只剩他自己。
周泉慢慢站起身，嘴角慢慢勾起，整张脸快速染上笑意。
如今他入了秦王的眼，还得了提点，怎能不得意？
快速回到原来的雅间，沈婷还在等他。
“如何？”沈婷见他推门进来，快步上前询问。
“这。”周泉向沈婷逗趣儿，故意说了半句，一脸的愁苦。
沈婷心提得老高，只怕是得了秦王训斥。
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并未听到吵闹之声，周泉进门的时候还是一脸笑意。
“好啊，你故意骗我！”沈婷一脸娇嗔，伸出拳头就要去敲周泉的胸膛。
周泉笑得越发得意，抓住沈婷的手，就把人直接拉到自己怀里。
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周泉闭上眼，以吻封缄，盖上沈婷的额头，沈婷心中熨帖，越发爱意浓重。
午间的客人离去，章晓岚才好休息，得了厨房的饭，便提了去了门外。
门外两个人还是蹲在那棵树下，章晓岚看着好笑，真是孩子。
走到眼前，两人站起来，对着章氏拱手行礼。
“跟tຊ我来吧。”章晓岚提着饭准备带他们二人去自己的宅院。
韩柏光愣了一下，急忙拔腿跟上。
韩昌树倒是有眼色，接了章晓岚手中的食盒。
章晓岚手中一空，心下更是满意。人无德不立，这样她才好用他们。
她也没有推脱，松了手继续向前走。
到了宅院，章晓岚把二人晾在院里，自顾吃饭。
不多时，吃完饭，把两人叫过来。
“签契卖身与我，可愿？”章晓岚敲敲桌上的两张契书。
韩柏光猛地抬头，两眼猩红，如同蓄势待发的虎豹。
他一身力气，若是想要卖身，怎么会轮到章晓岚？
正是知道自己不能卖身，他才会带着弟弟在街上接那些让人唾弃的活儿。
家中有事，他随时都能回去，若是一次不行，那就第二次。
但他要保证，家中需要他的时候，他定能最快速度归家。
原来是他想错了。
韩柏光当即起身，冷脸行了礼就准备离开。
“怎么，脾气这般大？”两人欲走，章晓岚也不生气，“也不问问我的条件？”
“不必问，韩家人从不卖身。”
哦，原来是这样啊。
章晓岚也不强求，取了张纸，叠了叠，塞进韩柏光的手里。
“这是我的条件，你们且拿回去看看，若是同意，还是老地方；若是不同意，”章晓岚笑笑，“明日记得把食盒给我还回来。”
最后这句话成功让韩柏光两人脚步一顿，然后更加快步离开。
章晓岚看得好笑，但也胸有成竹。
韩柏光重情好义，但只对家人；韩昌树头脑灵活，却不得章法。
若不签了卖身契，她如何敢叫他们为自己所用？
以后要教的可多着呢。
章晓岚伸伸懒腰，回房睡了半个时辰，匆匆赶往酒楼。
一路忙到管事提醒，才快速收了手上的事，脚步匆匆回到宅院。
想到自己第二天就有人能用，自是非常开心。
不过韩家兄弟有些忧愁。
他们在章晓岚院子里才说过韩家人从不卖身，回家看到奶奶咳疾未愈，还抱着最小的弟弟喂米汤。
中午提回来的好饭食还在那儿放着，一家人碗里依旧只有稀稀的米粒。
家中弟妹身上的衣衫更是补了又补。
每当他回来，看到弟妹脸色蜡黄，都要在心里默默立誓，定要好好赚钱，让弟妹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有了机会，他竟然拒绝了！
韩柏光还在暗自懊恼，韩昌树却把章晓岚的条件一一看完了。
有些字他不太认得，还请教了三弟。
经过三弟的点拨，他知道这条件不好也不坏，只是全看那女人会不会好好履约，教他们东西。
“大哥，”韩昌树叫了韩柏光，“说是卖身，也不过是活契，虽然时间长了点，但也允许我们自赎其身。”
“我想去。”
“我想去。”
两人同一时间说了同样的话，韩柏光脸上有些发烧，韩昌树一脸兴奋。
“大哥，这样一来，奶奶的咳疾可以找堂医来看，家里也都能吃饱，三弟马上就要下场，得添些笔墨纸砚，弟弟妹妹们也能做几身新衣裳……”
“闭嘴！”韩柏光实在痛恨弟弟那张臭嘴。
这些事情他难道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家中都是老弱妇孺，他天天提着心，三弟读书天赋高，只是苦于无钱买书，一手字也不好。他若是出身权贵，必然是有名师启蒙教导，有名帖可临，自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其他的弟弟妹妹也是被奶奶捡回来的，奶奶心善，碰到被扔在荒郊野岭的奶娃娃，总是狠不下心离开，只能抱回来，用米汤一勺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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