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月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惨白,脸颊两处的腮红和坐在内院的宾客如出一辙。
许秀清远离着婢女,唯有一双手还扒拉着苏棉槿。
“咋还有一个单线任务啊。绵绵你要是走了,就晴晴一个胆大的了,我不想离开你。”
“没事,你们的任务应该就都是解题了。”
“绵绵,你果然是坦。”
苏棉槿跟着婢女芙月离开。
她被带入院落侧门处的花轿内。
花轿空间狭窄幽闭,却装饰的极尽奢华,最上方高挂着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
芙月满脸焦急,给她披上了大红色的嫁衣,又戴上了金冠。
“王姬,成亲仪式就要开始了,您万万不可再乱跑了。”
苏棉槿掀起轿帘,朝后看去。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全都停在内院侧门一角。
明明是一国公主,却连个正妻的待遇都没有。
“为何我们会从侧门入?”
芙月欲言又止,慌忙转移话题:“王姬,奴婢给您带上红盖头。王姬生的如此漂亮,定能讨得魏将军的欢心的。”
大红的盖头落在了苏棉槿的头上。
苏棉槿攥着袖口,头上的重物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到拜堂之人是谢其昭,即使只是一场游戏,她还是不免有些别扭。
“芙月,多久才能成亲啊?”
外面安静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黑暗中,她感受到花轿被抬起,摇摇晃晃朝前走。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诡异的音调悠悠作响。
“落轿!迎新娘!”
花轿停下,红盖头下,一只手进入视野。
手是病态的白,但与那种涂抹出来的尸白色不同。
应该是谢其昭的手。
苏棉槿将手搭在谢其昭红色喜服的袖子上。
她起身,缓缓下轿。
地上铺了柔软的红毯,路上撒满了桂圆莲子,耳边时不时传来尖利的嬉笑和恭贺声。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棉槿?”
苏棉槿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
大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在奴仆的簇拥下,两人根据指引往前走。
苏棉槿看不清路,谢其昭离她很近,近的能闻见那股熟悉的茉莉清香。
他望着前方的“鬼仆”,说的淡然:“只能是你。”
王晴和杨照拆不散,许秀清胆小,只有苏棉槿能做单线任务。
苏棉槿不吭声。
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是一点也不怕啊。”
“就像你说的,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
阴风大作,红盖头被掀起。
一个头戴红花的媒婆冲到二人面前。
她与这里的“鬼仆”扮相无异,做着夸张又扭曲的表情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将军应当牵着王姬才对。”
直到看到谢其昭的大手包裹着苏棉槿的小手,媒婆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老奴在这里提前恭贺将军与王姬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红盖头落下,队伍继续朝前走,最后停在了偌大的庭院。
通过有限的视角,苏棉槿望见了一双双布鞋。
这场亲事,来了很多宾客。
源源不断议论声传来。
“这北国公主怎么能配得上我南国声名赫赫的大将军?”
“北国如此孱弱,竟妄想以联姻躲避战事。魏将军英名盖世,怎会惧一区区北国?”
“北国公主迟早也是我南国的阶下囚,魏将军早一些享受美人和晚一些享受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找到密码出来了!绵绵我们来救你!”
“啊啊啊!好多鬼啊!怎么这么多鬼啊!”
“什么鬼?这都是人,活生生的人扮演的!”
苏棉槿躲在红盖头下,被逃出密室的三人逗笑。
昏暗的庭院顷刻间被火红的蜡烛点燃,香火袅袅,爆竹声响,乐师奏乐。
礼生开始吟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谢其昭牵着苏棉槿走到高堂之下。
明明只是一场游戏,做的却逼真又传神。
身着华服的两位老人高坐于高堂之上,院内宾客满至,王晴三人坐在最前面。
“无殇,以后娶了妻,就要收收心,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知道吗?”
高堂上,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带着笑,声音里含着关切。
谢其昭点头应了:“父亲,我知道了。”
礼生继续高声哼吟:“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苏棉槿愣在原地,这游戏做的这么到位吗?
还要送入洞房?
犹豫间,魏老将军已经开始催促:“无殇,还等什么?快带着王姬回西厢房啊。”
一瞬间,烛火熄灭,又恢复黑暗一片。
谢其昭攥住苏棉槿的袖子,朝着亮起红烛的房间走。
“无殇,王姬远道而来,你这个做丈夫的应该体贴点才是。把王姬抱回西厢房去。”
身后传来督促声。
谢其昭有些不耐烦。
一个破游戏,规矩这么多。
他低头,望见了少女身着红色喜服的倩影。
模糊的视线,仿若大梦一场。
他弯腰,打横抱起苏棉槿。
“这就对啰,送新娘子入洞房咯!”
作为观众的杨照捂嘴笑。
王晴狠狠拍他的脑袋:“笑什么笑,要不是谢其昭来了,上去拜堂的就是我俩。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我抱起来。”
杨照立马撸起袖子展示肌肉:“我怎么不能?我可是国家级运动员!晴晴,你可以嘲笑我胆子小,但绝对不能说我是细狗。”
“闭嘴吧你,我们先想想怎么去和绵绵她们汇合。这门上全都带着锁,四周都是你最怕的活人。”
另一边,苏棉槿紧紧地抓着谢其昭的衣领。
头冠沉重,她只能稍稍依靠在少年的胸膛上。
进了西厢房,门自动阖上,灯光亮起。
谢其昭把苏棉槿放下,顺手掀了她的红盖头。
他正欲吐槽游戏的流程,少女姣好的容颜闯入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乌黑的长发被发冠高高盘起,繁琐华丽的金丝线装饰着华服,雍容华贵的气质,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公主。
纵然只是稍加打扮,已然担得起书中的描写的国色天香。
苏棉槿,长得确实挺不赖的。
他别过眼,声音放柔:“这地方,怎么出去?”
“找找线索吧。”
苏棉槿脱下嫁衣和头冠,放在了床铺上。
窗户贴满了白色的窗花,她打开木柜,看到了琳琅满目被烧毁木偶的残骸。
残肢断臂边,落了一张纸:乖囡囡,要是思家了,就看看母妃给你做的木偶人。
谢其昭倚在木柜上,忽然出声:“所以,这魏无殇以木偶是巫蛊之术的由头把林菀的木偶人全烧了。仆人房里的木偶人,应当就是林菀身边的人替她留下的。”
苏棉槿稀奇地看了一眼谢其昭:“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玩密室。”
谢其昭慢悠悠解开新郎服,摘帽:“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要快点结束。”
难得的,他主动参与搜寻线索。
喜房布置的很漂亮,谢其昭找到了被褥下的一封信。
他展开信纸,念出声:“吾妻菀菀,一切皆是为夫之过。我从不知那日大雪是你救我,过往种种伤害,愿用一切偿还,只求菀菀还记当日诺言,永不分离。”
谢其昭冷嗤一声,丢在了床上。
“连救命恩人都能错认,这也能当上大将军?”
苏棉槿仰头望他。
黯淡的灯光下,少年侧颜如画,洗尽他的棱角。
与她幻想过秦淮的样子一般无二。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晕开淡淡的疼。
苏棉槿捂着胸口,问:“如果你有一天也这样呢?”
“什么?”
“也遇到了林菀和魏无殇一样的情况。”
谢其昭坐在了凳子上,沉沉黑瞳如墨:“我的救命恩人是你,不会认错。我眼睛又不瞎。”
苏棉槿松了手,疼痛缓解,淡淡应声:“确实。”
灯光再次熄灭,屋子里一片昏暗,阴暗的曲调声再次响起。
就在此时,身穿红衣的女人从天而降,落在了苏棉槿眼前。
女人发丝凌乱,脸抹的惨白,红唇如血。
乌溜溜的黑瞳打着绿光正对着她。
“魏郎,魏郎,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屋外红色的烛火闪烁,苏棉槿饶是再大的胆子心也颤了下。
这密室,还真是超恐级别的。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
滚烫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墙角。
谢其昭将苏棉槿护在身后,两人靠着墙角蹲了下来。
“愣着做什么?被吓傻了不成?”
苏棉槿把谢其昭往前推:“人家喊你呢。魏郎,你为什么要负了她?”
谢其昭一把抓住苏棉槿作乱的手。
“我又不是魏郎。也没他那样瞎眼。”
苏棉槿挣脱开,捏起他的一处衣角在手心维持平衡:“你比他还瞎眼。”
“苏棉槿,你近日胆子真是大了不少。仗着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真不怕我了。”
“你现在命还在我手上呢。”
“你的解药也还在我手上。”
“快看!她跳舞了。”
谢其昭顺着苏棉槿手指的方向看去。
女人吊着威亚,在红光下伴着阴森的哼吟翩然起舞。
舞姿是高难度级别的,那张扭曲的脸,却一直正对着他们。
一舞结束,女人消失,灯光重新亮起。
密码锁发出了滴滴的声音。
苏棉槿扑过去,是一个字母锁,密码一共四位。
“这密码会是什么?林菀的名字?不对啊,林菀的名字是五个字母。”
谢其昭眸色微暗:“试试永不分离的首字母。”
苏棉槿按下密码,门开了。
她欣喜回眸望他:“你怎么知道的?”
“西厢房是林菀和魏无殇回忆最多的地方。按照魏无殇的德行来说,最期望的肯定是和林菀永不分离。”
苏棉槿给他鼓掌:“厉害厉害。不过,那个红衣女人是谁呢?”
“是魏无殇娶回来的小妾。”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处,传来了许秀清的声音。
五人在西厢房相隔的耳房相汇。
耳房是书房,王晴扑在书上翻看着。
许秀清激动地拉着苏棉槿诉说着刚刚的经历:
“魏无殇真的太不是东西了,我们刚刚去的东厢房、影壁和正房,发现了好多线索。魏无殇以为救命恩人是小妾徐宜,对妻子林菀百般折辱。烧掉了她的木偶,剪烂了她的纸人。
林菀在失去了一个孩子后,阴差阳错之下知道了自已心爱的浮生公子是魏无殇。她将真相告知于魏无殇,魏无殇一个字也没信。恰巧此时,南北两国交战,魏无殇带领南国踏破北国的铁骑,亲手斩杀林菀父母。
林菀彻底崩溃和绝望,自请下堂。偏生这时候魏无殇知道了林菀的身份。魏无殇囚禁了林菀十年。后来北国复国,林菀逃了出来,嫁给了北国摄政王。魏无殇哭断了肠,最后心悸而死。然后这场亲事,是魏无殇亲自要求结的冥婚。当年芙月留了一个照着林菀模样刻的木偶,魏无殇用木偶作为凭借,想将林菀捆绑生生世世。”
苏棉槿大为震撼:“这也太疯狂了,竟然囚禁十年,还结冥婚。”
谢其昭冷冷出声:“十年算什么,永生永世都可以。”
“明明是魏无殇的错,怎么还可以这样强留林菀?”
“如果是我的话,我又不是好人,为什么要按照世俗的规矩来约束我自已?我只要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晦暗的灯光下,谢其昭轮廓清晰,眼瞳如墨喷洒。
苏棉槿恍然惊醒。
谢其昭是谢其昭,秦淮只是他装出来的模样。
谢其昭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秦淮。
她不自觉远离。
王晴抱着书,猛地站起来:“密码我解开了!是3344,魏无殇只想和林菀生生世世在一起。”
门开了,五人逃脱密室成功,重新恢复光亮。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杨照说:“魏无殇太不是东西了。晴晴,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你不大适合。”
五人散场,苏棉槿已经从密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朝着谢其昭伸手:“解药给我。”
谢其昭轻笑出声:“苏棉槿,你这么聪明,就没想过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药?要是有这种神药,男人娶老婆还需要拐吗?”
绵绵无语:“你给我吃的什么?”
“黑色的是巧克力,白色的药片是维生素c。走了,钱会打到你账户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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