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现实。
“顾栩，顾栩……”这个名字在我心尖绕了好几圈。
我坚定地抬手，按下键盘上的删除键。
从完结开始，那些被我敲出的字一行行在我眼前疯狂消失。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这些字消失，顾栩就不用再遭受那些苦难……
然而当删到顾栩进入手术室时，电脑却像被卡住一般，再也动不了。
一股侵入骨髓的冷意顺着血液攀上我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删不了？快点给我删……”
我自言自语，放在键盘上的手开始抖，甚至用力的去捶打电脑。
脑子里一片混沌之时，我想到我在那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
难道是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更改？
我深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一字一句写下——顾栩手术成功。
那些字一个一个显现，我松了口气。
还好，如果那些伤害无法更改，至少，我能改变他的结局。
想到这里，我的手飞速敲击起来……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我终于停下已经僵硬的手指。
将文档发给了一直催促我完结的编辑后，我进入狭窄到连转身都困难的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抬头看去，里面那个人披散着黑发，刘海几个月没剪，长得能遮住眼睛，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却苍白无比。
整个人透露着浓浓的阴郁之气。
我拿下浴巾，洗了个澡。
刚出来，手机铃声像催命一般响起。
我刚接通还没说话，编辑的破口大骂传来：“贝思梦你写的什么鬼东西？”
“什么叫顾栩的冤屈被洗刷，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失去的也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还找回自己的亲人，结交到很好的朋友，遇到一个很爱他的人，人生从此一帆风顺，忘却过去的伤痛……？”
“我他吗，这种俗气的东西谁要看？我们之前说好的结局呢？”
我脑海中浮现顾栩的脸。
他提起苦尽甘来这四个字时，想笑却又傲娇地强压下去的嘴角。
我平静地回应：“抱歉陈姐，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
对面的声音越发愤怒：“如果你坚持不改，我会放弃和你签约，贝思梦，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
我抬手，阳光照耀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好像我和顾栩一起回家那一天。
我一字一句开口：“那就，放弃签约吧！”
他是被我误拉入地狱的天使，本就不该经历这些。
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应该是我一个人的才对。
挂完电话，外面响起震天的砸门声。
我刚想去开门，门就被猛地踹开。
一个面色凶恶的女人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粗粝难听的声音传来。
“我说过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你再不交房租，我就把你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出去。”
她连人都带来了，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我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看向她：“房东太太，我马上就搬。”
半小时后，我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着，没有方向。
突然，我看着前方的小区，眼眸一凝。
这地方，跟小说里我和顾栩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几乎是冲一般跑到我们之前住的那间出租屋前疯狂敲门。
可是过了很久，还是毫无动静。
我顿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贝思梦，你还在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呢？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自嘲一笑，从楼上下来，走出小区。
刚要离开，突然一辆迈巴赫停在我面前。
看着那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豪车，我垂头想要绕开。
然而下一秒，车门打开，一双长腿迈出。
我看着那从车上下来的西装革履的人，浑身如过电一般僵在原地。
我不可置信地轻声呢喃：“顾栩。”
话音落下，他抬眸往我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
如此猝不及防地，我与顾栩在现实世界。
狭路相逢。
第11章
我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顾栩，你怎么会在这？”
“你是？”他迟疑地开口。
我的欣喜在触及到顾栩全然陌生的目光时，凝结成冰。
他打量着我，微微蹙眉，似是在困惑我为什么会认识他，语气还这样熟稔。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贝思梦啊。”我失魂落魄地喃喃出声。
顾栩薄唇微动，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开口。
“抱歉，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如坠冰窟，头顶分明艳阳高照，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一旁的男人开口提醒他：“顾总，我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关于您的消息，在网络上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位小姐可能是在网络上看过您的照片吧。”
他若有所指，似乎在暗示我是想要故意接近他的人。
视线掠过我时，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鄙夷和不屑。
顾栩收回目光，不再看我，点点头：“走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
我见过他很多眼神，憎恨的、冷漠的、复杂的。
可独独看陌生人的眼神，是我无法接受的。
我的心脏抽搐着，痛得几乎快要窒息。
我们曾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只这一个眼神，就将全部的回忆湮灭。
我低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顺着脸庞往下落，没入衣襟之中。
我的人生，又算什么呢？
一无所有。
无人在意。
现在就连顾栩都忘了我。
又或许，他根本不是顾栩，只是一个长得跟顾栩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我无处可去，只得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去去去，要死死远点！别在这给社会添乱。”
我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环卫服的大妈举着扫把，驱赶躺在长椅上的流浪汉。
他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脸上还贴着一张报纸。
流浪汉捞起自己唯一的家当——一床脏兮兮的破毯子，仓皇逃窜。
我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
我刚刚也想这样做来着。
大妈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我。
她和她的扫把似乎都对我虎视眈眈。
看样子是行不通了，我灰溜溜地拖着行李走开了。
我茫然地抬头，天空一望无际。
世界偌大，却无我的容身之处。
脑海中又浮现刚刚环卫大妈说的话。
要死死远点，别给社会添乱……
是啊，我这样的人，本就是一滩烂泥。
自己死就死了，可千万别再给别人造成麻烦了tຊ。
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区。
攀上杂草丛生的废旧楼顶，入目之处，皆是荒凉。
拿过那跟随我多年的笔记本，往前一放，松手，笔记本从高处坠落。
砰的一声响——
我从顶楼放眼望去。
那一地狼藉，像极了我这一生。
“这该死的人生，真是受够了。”
“顾栩，希望你在书里，能够永远幸福……”
天台的风很大，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我隐约看见有个身影扑向我，不知道是谁。
无所谓了。
我只想结束这糟糕的一生。
我闭上双眼，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我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荒芜的地面上绽放出鲜红血花……
第12章
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
我曾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如今依旧没有答案。
拨开重重黑暗，我终于得见光明。
我会去到地狱吗？大概吧。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阴雨绵绵，雾蒙蒙的一片。
青年一身清寒，举着把黑伞伫立在雨幕中。
是顾栩！
看着熟悉的身影，我忍不住出声：“顾栩！”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快步走到他身旁，抬手想要触碰他。
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依旧干燥的手，雨点径直穿过掌心，落在地面。
我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忘了我已经死了。
我指尖一颤，沉默地收回了手。
顾栩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石碑上的字迹。
我走上前，定睛一看，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有生之年，也是看到自己的墓碑了。”
顾栩动作一滞，猛地回头看了看身后，依旧空无一人。
他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吗？
我用力地在他面前挥手，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却再也没有反应。
我失落地低下头。
我死前是孤家寡人，死后成了孤魂野鬼。
我的灵魂似乎被困在了小说世界。
因为这里的顾栩，为我立了碑。
他之后的人生也如我写的那样，苦尽甘来，一帆风顺。
叶城心术不正，走了歪路子，最后破产跳楼。
公司的老员工终于说出了当时的真相，为顾栩平反，他得以重新起手。
我每天像个背后灵一样飘在顾栩身后，看他忙来忙去。
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经常凌晨还在跟客户打电话，太晚了就直接睡在公司。
不过他的付出跟收获是成正比的，他如今已是商界新贵。
他也重新拿回了父母的遗产，将恶亲戚赶了出去；学生时代霸凌他的人也被举报革职，声名狼藉。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只是我为什么还停留在这个世界呢？
以及，为什么当时顾栩会出现在我的世界？
这些疑惑，无人为我解答。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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