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箱在哪?我给你包一下,好不好?”
“嗯。”
两只手都被裹着,黎由夹烟的时候都觉得这场面好笑。
安鑫不久前刚清了一次烟灰缸,这会儿又满了。
她靠上床头,绝口不提刚刚的事。
“考虑戒烟么?”
“戒。”
“对了,忘了告诉你,培安开始上学了。”
“是吗。”黎由挑起眉,“奶奶呢?”
“现在村上人手够,有人去管。”
“那就好。”
聊了没几句,黎由开始犯困,她扯过被子踢安鑫。
“自己去那屋睡,我可不想半夜跟你打仗。”
安鑫在她背上虚拍了一巴掌。
“人家睡相哪有那么差啊!我不!我就要跟你睡!”
黎由闹不住,她按住安鑫试图钻进被窝的手。
“别逼我揍你,再去拿床被子,去!”
安鑫笑呵呵地跑出去,又笑呵呵地抱着被子回来。
“哎呀呀,有钱人的大床就是舒服!”
在药的作用下,黎由睡着得很容易,安鑫悄悄起身去看她,戳戳她胳膊,确实睡着了。
身旁的人呼吸渐沉,安鑫摸到床头那串佛珠,绕在手上,合掌对着空气祈祷,嘴里无声念着那人说过的话。
万般辛酸,终有揭时,大慈大悲,救苦弭灾。
何安住院第三天,又醒了一回。
这次在他身边的人是刘力,护士来叫时他提前打开手机录音,万一跟黎由有关,得让她知道。
何安眼皮微睁,人还没到跟前就嘶哑出声。
“黎由——”
刘力弯下腰,握住他的手回答。
“好着,安鑫也来了,陪她在楼下吃饭。”
何安眨了眨眼,又问。
“全——”
“解决了,他没说什么,也没什么指望了。”
“你——”
刘力拍拍他的手背。
“我也好着,托安哥的福,其他东家对我都算客气。”
何安缓了一会儿,似是在忍,又接着说话。
“黎由——吃药——”
“好,我告诉她。”
说过这几句话后何安又睡过去,眉头始终皱着。
刘力深吸一口气从里面出来,把录音存好。
放给黎由听的时候她挑眉笑了。
“安哥要操心的事可真不少。”
心中只要有挂念,就还会继续坚持。
只是这一次两次都没让她碰上,真叫人不爽。
她叼着烟拍了自己的手给刘力和安鑫的手机上各发了一份,交代他俩。
“下次如果我还不在,就给他看这个。”
苦肉计没准能让安哥多醒一会儿。
第四天,何安进了手术室。
黎由仔细听医生讲再次开刀的风险,又签了一大堆东西。
万幸手术中没有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问题,不过医生的表情依旧凝重。
他告诉黎由,何安的脑神经功能损伤不可逆,颅内病变也还在发展,虽然没有严重到衰竭的地步,可部分生活能力已经希望渺茫,只能等他完全清醒后再做打算。
黎由听完这番话后没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安鑫一步不落地跟着她,怕她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但黎由只是坐在楼下一根接一根抽烟,抽到天暗下来。
身边的人从安鑫换成了刘力,她冷冷开口。
“你们信佛的,是不是有因果轮回这一说?”
刘力端端靠着,想她是被全老板那天的话影响,搬出道理。
“是,但也分情况,安哥做过的事我可以担保,罪孽和福德没有可比性,至少没到这份儿上,要说报应,我的应该比他要大。”
黎由弹掉烟灰。
刘力不明白,可她清楚。
她当初在黄家人面前大放厥词,说她们家,一个死,一个疯。
如今轮到她和何安身上,这一语成谶的力量有多大,谁又能保证得了。
黎由摁灭烟头。
“回吧。”
到了楼层后电梯“叮”一声,走廊里青白色混为一体,她恍惚间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次,是雅茹。
雅茹身着赤红,看向她的时候冷漠得像在看路边的猫狗,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刘力在前面走着,黎由脚发沉,脑袋嗡嗡响。
小时候雅茹送到医院时她也陪着,只不过那次没有太繁琐的流程,雅茹直接被推到了太平间,没人顾她,她就紧贴着楼道等爸爸过来。
黎由走到雅茹面前,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可还是执拗地站在这里。
雅茹面无表情,问她。
“害怕吗?”
“不。”
“你该怕,黎由,你留不住他,他也护不了你。”
“我自己护着自己,他也能留住自己,我信他。”
雅茹诡异地笑笑。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能看见我?”
一句话问得黎由张着嘴出不了声音,她用指尖掐着伤口,疼痛没有让雅茹消失,反而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光线也变得怪异。
她稳住自己,默念何安的名字。
她退一步,雅茹紧逼一步,红裙和长发马上就要缠上她的腿。
“何安!”
黎由撕心裂肺的呐喊让刘力猛地回头。
下一秒他身后何安的病房里传出警报声,医生护士蜂拥而至,人群挤着他撞上椅子的尖角。
安鑫在门口捂着嘴不知所措,刘力把她拉到身边,这个场面下纵使是他也慌了神。
他攥着安鑫的肩膀小跑过去找黎由,走近了发现她双手鲜血淋漓,表情十分痛苦。
刘力觉得不对,钳住她的胳膊来回摇晃。
“黎由?黎由!”
她的眼神依旧呆滞。
他狠狠心,扬起巴掌。
“黎由!”
顷刻间,四周的声音恢复。
黎由耳朵火辣辣的,眼前刘力和安鑫后怕的表情,病房里抢救的混乱,都清清楚楚砸在她头顶。
153
刘力叫来一个护士给她包扎,安鑫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何安还在里面抢救,黎由此时像外面被风打下的飘叶,垂头了无生气。
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说话。
“劳驾,给我水。”
刘力端来热水,看她熟练地把各种药片一口口吞下。
他欲言又止,来这儿第一晚的事情安鑫跟他说过,只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黎由状态回来了些,她起身站在病房外,背靠墙站着,如当年在医院等爸爸时一样安静。
里面陆续有人推着车子出来,医生看到她后又说了一箩筐的话。
末了,他叹口气。
“进去看看吧,他有话要说。”
黎由转到安鑫面前,问她。
“我看起来如何?”
安鑫替她掖好头发,歪头看看。
“好了。”
黎由抿嘴笑笑,推门进去。
屋里刚刚抢救过遗留的味道还在,她缓慢走到床边,何安强撑着眼皮看她。
医生说一个小小的咳嗽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她不敢说话。
呼吸罩上有雾气喷洒,她低下头,何安的声音微弱如雪落。
“药——”
“吃了。”
“对——不——起——”
黎由摇摇头。
“别说这个。”
何安就不再说话了,只顾看她。
她不愿浪费时间,轻声告诉他。
“你要坚持啊,我等你。”
何安眨眼来回答。
她又说。
“我知道很辛苦,但你再努力一点。”
何安在床单上摸索,他已没力气去牵她的手。
黎由迟疑片刻,去握他。
半个手掌被纱布盖住,他摸不到熟悉的纹路。
黎由俏皮笑笑。
“不小心割了个口子,不深。”
何安的眼睛里满满担忧自责,他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如平时哄她那样。
“别——伤害——自己——”
“嗯,我知道。”
何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把手挪到一边。
“刘力——”
黎由忍眼泪忍得辛苦,她掩下悲痛,打趣他。
“我就知道得防着他,到了这时候还得跟他分享你的时间。”
何安做不出表情,但她知道他在笑她。
从病房里出来那一刻,黎由泪流满面。
她抬手收拾好自己,叫来刘力。
“他找你。”
刘力给安鑫递了个眼神,绕过她进去。
到床边时,何安没睁眼,刘力以为他又睡了。
“安哥?”
何安眼皮颤抖几下,露出条缝看他。
“帮我——求你——”
刘力轻轻拍拍他肩膀,一米九多的大男人,此刻骨削肉减。
“你说,我听着。”
何安一字一顿,说出一个地址。
这是他刚发现黎由生病时就联系好的疗养院,权威,安全,可靠。
本想找个合适的时候亲自带她去,可现在的身体状况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如果有了万一,他不希望黎由在这儿。
刘力记好每一个字,应下。
“好,我来安排,你放心。”
何安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又接着嘱咐。
“如果——她不肯走——别——让她——见到我——”
他像在安排后事,刘力忍不住打断。
“以由姐的脾气,我就是把你藏到天边,她也能翻出来,到时候她能不能接受治疗都不好说。”
何安淡淡蹙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刘力趁机鼓励他。
“别乱想,等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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