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会从儿子的利益出发,怎么可能接纳儿媳妇只顾专注自己的事业,而不管家族产业呢?
可不等她发作,出去办工厂经营执照的杜景堂这时推门而入,高声喊了一句:“妈!”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制止和恳求的意思皆有,不许吕英再说更多。
“你自己选的媳妇,自己管吧!”虽然吕英恼儿子的不争气,但她实在不能失去这个唯一还真心站在自己这头的儿子,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怒气,拂袖大步而去。
苏傲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她有些害怕跟杜景堂对视,怕他不理解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搞砸今天的牌局。同时,她也怕杜景堂理解她、支持她。要是杜景堂那么好,她会自卑配不上他的。她知道自己学不来长袖善舞那一套,那么将来婆媳矛盾会不断爆发,实在太为难、也太委屈夹在中间的杜景堂了。
地上拉长的那道身影,不出意外地靠近了,越来越近,近到挡住了苏傲雪跟前的阳光。而他开口的语调那么冰冷,冷到苏傲雪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害怕得用力闭紧了双眼。
“怎么了二嫂,想学电影明星拍海报吗?”
责备的竟然别人吗?
苏傲雪紧紧蜷缩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她翕开眼睛缝,先看了一眼杜景堂,发现这个永远对她温温柔柔的男人,此刻正阴沉着脸,朝楼梯上瞪着眼。
这让苏傲雪也好奇起来,扭头向上看去。
只见楼梯口好几双眼睛,正神色各异地探着脑袋在看热闹。她们大概盼苏傲雪出丑已经盼得久了,好整以暇地挨靠在楼梯扶手上,一个个的确实很像故意摆造型的电影明星。
被顶得说不出话来的二少奶奶,红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冲自己卧室的方向撒娇一般地跺脚。
于是,头顶很快传来一道硬邦邦、恶狠狠的声音:“听说做影戏的人都放浪得很,你学人家打扮打扮倒也没什么,但有一条,不准学人家没规没矩地忤逆上人!”
第252章他此生最温柔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苏傲雪
苏傲雪觉得自己的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她都没处理好,甚至已经波及到他们的兄弟关系了。她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顶了,甚至开始认同杜景堂是瞎了眼才会和她这样完全不懂得如何在大家庭里自处的人结婚。
可以说,她在电影世界里有多自信,此时就有多自卑。
只从道理上讲,苏傲雪可以冠冕堂皇讲出许许多多出身不是限制爱情的理由。但真正碰上问题了,她忽然明白了一个人的出身的确决定不了未来,可由此而产生的缺陷,也许一辈子都弥合不了。她身世飘零,却没有阻碍她成为一名体面的电影编剧。可她早就不记得正常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的了,更不懂应该如何与价值观不同的亲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才住进杜家几天呀,就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出来。
即便杜景堂生气了,苏傲雪也觉得无可厚非。早知道会弄得家里这么多人看笑话,她刚才在宋家时,会闭紧自己这张惹祸的嘴。
杜景堂的眼神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上前一大步,完全把她遮在了自己的阴影下,然后抓起她的手腕,有些粗暴地往楼上走,同时那张嘴也没闲着:“回屋吧。你也少看看这种幸灾乐祸、指桑骂槐的场面。哪个体面人,会是这个样子的?”
说完这话,人也进了屋,跟着就重重地把门碰上了。
门外的二少奶奶忍不住哽咽着哭诉:“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我先做错事的!我也是怕妈会被气坏身子的,才跑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嘛……”
这时,吕英住的上房好像传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三姨太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轻轻把翕了一道缝的房门关上了。
苏傲雪则吓得气都不敢喘,现在的杜景堂虽然不是她所熟悉的,但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她其实见过这个样子的杜景堂。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被迫去吕班公寓投靠他的那天。他一开始就是用狠辣的眼神瞪她,用冰冷的言语刺她。只是,如此可怕的杜景堂过不了多久,便彻底消失了。然后,很久很久都没再出现过。
所以,杜景堂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把他此生最温柔的一面毫无保留地都捧到了苏傲雪跟前,只为求她的一颗芳心。
苏傲雪想到他刚才和二嫂、二哥的针锋相对,全都是为了给自己出头,便窝心地抬眸笑了笑。可是,家里气氛实在太糟了,一个感激的笑容扯出来,莫名就会带着三分的苦涩,这种笑看在人家眼里,是很牵强的。
好在杜景堂没在意,只是黯然地叹息着,拉起她的手,安抚道:“等妈消气了,我去找她说,既然你做不来这些事,以后就别勉强你出去应酬了。”
“三哥……”苏傲雪忽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嗓子也哽得说不出话来。
杜景堂看着自家泪眼盈盈的小媳妇,心疼地勾着手指替她刮掉两滴泪珠,笑问:“又要说谢谢?”
苏傲雪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快要化在他的柔情和包容之中,终于扑进他怀里低低地呜咽了两声。
杜景堂亲了亲她的耳朵,小声安慰她:“我没有怪你,一点都没有。我知道你做不来这种事,就像今天要是我也去了,也许我也会坐不住的。”
苏傲雪继续摇头,抽抽噎噎道:“三哥肯定能做得比我好……”
说时,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不要失声痛哭。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却也觉得应该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忍不了。
“武汉街头的情形根本没比上海好多少,除了没有日本人的枪炮,别的方面都很糟糕。重庆的提存风潮余波未平,加上战火四起,老百姓的恐慌情绪很严重。还有,为了躲避战事跑来内地的人越来越多了,凡是经过车站、码头的路都很拥堵。我们的车在马路上停了很久很久,我听见车窗外的人抱怨什么的都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哪怕是狗窝似的房子也敢漫天要价,车票、船票也贵得吓人,留不下来又走不出去,老百姓真的太难太难了……”
杜景堂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不由叹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苏傲雪抬起泪眼,充满期待地对他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但丁志阔信里描述的苏区却是朝气蓬勃的,就像……我跟救亡协会的朋友们交谈时的心情,也跟面对其他人时完全不一样。”
是的,丁志阔在信里说过,人的身和心至少要有一样得到满足。在上海的时候,他觉得心灵上的满足有一点,但始终满足不了他的期待。所以那阵子,他也有过短暂的对欲望的沉迷。就像苏傲雪在《欲海两道关》里写的那样,既痛恨都市的纸醉金迷,又控制不住地沉沦于物质享受。
直到去了延安,他才觉得自己的病被治好了。他白天要劳作,晚上要教书,下了课也不急于休息,他还要创作抗战话剧,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被需要。在那里,没有人嘲笑他理想主义的毛病,也没有人认为书生都是百无一用的。
那里的人相信工农也有文艺细胞,而知识分子也能强健有力。他们还相信男子同样能拿起绣花针,更放心把枪杆子递到女子手中。每个人都不受偏见的拘束,都在尝试打破各种不可能。当不可能变成了现实,那种精神上的满足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三哥,什么时候跟妈说呢?”苏傲雪小心翼翼地问。
杜景堂回避了她殷切的眼神,推脱道:“家里不是还要为我们办喜事吗?”
苏傲雪难掩焦急地提醒:“可是,佐老师他们已经登船了。”
她也知道自己和杜景堂在去延安这件事上,只达成了有朝一日总会去的一致。但她愿意立刻就走,而杜景堂是有牵绊的。毕竟这里不是苏傲雪真正的家,而吕英也不是需要她孝敬的亲生母亲。
第253章矛盾,不止产生于两人之间
让儿媳因为婚姻,就把公婆当成亲生父母孝敬,是很滑稽的事情。哪怕是亲生子女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尽孝,父母和子女之间也是互为镜子,父母怎样待幼时的子女,子女就会怎样待老去的父母。
而在苏傲雪与吕英中间,没有那面镜子,她只会在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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