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杂的条目只证明了一件事:桑亦柠的双腿神经损伤不可逆转,国内外均无治疗可能。
他的感知神经只能到达大腿,双腿从小腿到脚尖的部分都毫无知觉,从此再也不能行走,也没有痛觉。
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几张精神问题诊断证书。
抑郁症。
这就是医生对他心理情况及自杀行为的全部判断。
一年前被她治愈的病症,如今已经全然转移给了曾经那个让她患病的人。
陆禹辰将每一张都看完后,将手掌放在了桑亦柠的手背上:“你只是病了,亦柠,很快就能治好的。”
你只是病了,禹辰,很快就能治好的。
桑亦柠看着她,心中回忆当初陆禹辰听到他这样不上心的安慰,是什么感觉呢?
他看进陆禹辰的眼睛里,里面盛装着他的一整个倒影。
但那里面只有关心与怜悯,并不残留一点对他的爱意。
他早就已经彻底失去陆禹辰了。
陆禹辰看着他空茫的眼神,替他掖好了被子。
韩麟渡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可不是来给情敌守门的。
桑亦柠众叛亲离,父亲乘着他倒下的时机从老宅里跑出来要回他的财产,将贪婪写在了脸上。
毕竟他那点小资产在桑亦柠手里可是膨胀了一倍不止。
桑亦柠也狠得下心,醒来之后直接吩咐建所养老院,好将父亲关进去,气得李父直呼要断绝关系。
韩麟渡呆在医院等陆禹辰回来,也就没错过李家父子俩演的一出好戏。
但他可没准备让桑亦柠就着这事再对陆禹辰扮一次可怜。
韩麟渡冷笑着上前:“我看也就断个腿而已,又没截肢。”
“李营长边防的时候都敢冒着枪林弹雨往上走,怎么现在就柔弱得不行了?”
嘲讽完,他拉起陆禹辰的手就准备走。
却又在门口让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
清脆的声音响起,陆禹辰总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她抬起被撞得有点晕乎的头,和正准备扶她的女兵目光撞在一起,双方都愣住了。
“王吟湫?”
第31章
王吟湫看起来比两年前成熟了一些,身形也丰腴了,不再是从前那副清瘦的模样。
陆禹辰注意到对方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全新的戒指。
她看起来已经知道了陆禹辰没死的事,见到是她也只是愣怔了一瞬,小声说了句抱歉就绕过他们进了桑亦柠的病房。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听见王吟湫秋惊慌的叫声:“亦柠……你在干什么?”
陆禹辰和韩麟渡对视了一眼,身后没关紧的病房门缓缓打开了。
桑亦柠狼狈地半跪在地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堪称羸弱。
王吟湫正扶着他,他的目光却从内穿透,直直地落在陆禹辰身上。
桑亦柠嘴唇颤动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只能累赘地拖行,他却似乎想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一般。
“禹辰……”
可不可以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只要一会就可以了。
那些他不曾开口的话语,却被陆禹辰从神色中读懂了。
她的心中也弥漫出了苦涩,那毕竟是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
陆禹辰转过身,想要劝说韩麟渡先回去,却见韩麟渡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回了病房的沙发上。
这样的贴心令陆禹辰感到愧疚,只有韩麟渡会这么对她了……
但她还是将韩麟渡拽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又回来干什么,不是说好要回家吗?”
她狠了狠心,拉上韩麟渡要走。
曾经她也会用卑微不堪的姿态请求桑亦柠留下,留在家里。
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如果现在因为桑亦柠的请求留下,那对曾经的自己是一场辜负。
桑亦柠看得心中一痛,“追悔莫及”四个字仿佛镌刻进了他的骨骼之中。
他无法生出再去挽留一次的想法,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只会拖累陆禹辰而已。
还是王吟湫冲上去将他们拦住了。
陆禹辰看着这个女孩有些不忍又愧疚的模样,停下脚步。
“叶小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吧?”陆禹辰只感觉疑惑。
“不……当年的误会,我必须和您解释清楚。”
王吟湫神色坚定,语速也飞快,似乎生怕她等不及走了。
陆禹辰只能停下听她说。
“我和桑亦柠当年,并没有订婚。”
王吟湫将曾经的两人误打误撞的误会解释清楚之后,陆禹辰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和她回到病房。
她甚至只感到了久违的厌恶。
拉上韩麟渡,两人并排地离开了医院,任由王吟湫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
韩麟渡看她神色紧绷的样子,自觉地闭上嘴专心开车。
陆禹辰后靠着椅背,目光看着前方的路面放空。
王吟湫所说的事,是她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只是李家父子之间的争斗,却让她们两个无辜的女人被迫卷入。
就只是因为她们都爱着桑亦柠,因此她成为了牺牲品,而王吟湫成为了供李父耀武扬威用的战利品。
军队的风言风语、两人之间总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亲密动作……
都只是让她远离桑亦柠的推手。
甚至怕刺激不够,用一沓照片推着她跳下楼顶。
而桑亦柠纵使对他父亲的谋划不知情,却也依旧用他的薄情寡义、迟钝木然心甘情愿地跳进了陷阱。
这样的两个人,差点毁了她的一辈子。
第32章
桑亦柠望着陆禹辰离去,自嘲一笑。
他或许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陆禹辰回来这么久,他却无法辩解些什么。
无罪的人才可以辩解。
而他……哪里都做错了。
无力的双膝跪在地上,他双手的绷带尚未拆除,一番动作下来早已有血迹渗出,自己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
但那双眼睛中所盛放着的无意识的笑容却一直保持着,投射向陆禹辰离去的方向——
病房门口处,同样摆放处一张陆禹辰的海报。
并非是什么广告或电影,而是她作为热心捐助者出镜,为全世界的血癌患者发声。
——这就是他的禹辰,如此赤诚善良。
世界上除了桑亦柠以外,谁都无法对她那么狠心。
眼眶之中的热意无法催生出眼泪,只是暖了一遍冰冷的瞳孔。
一对无意识转动着的眼球挟着王吟湫的影子归来,身后一列神情肃穆的医护人员。
王吟湫面带虑色,焦急地询问桑亦柠这是怎么了。
后颈一痛,桑亦柠只能感觉到血液中药物的注入,遏制住氧气的运输将他脑内的幻境全部熄灭。
仿佛陆禹辰来看过他的事实也只是一场梦境而已……而他甚至无法生出力气反抗。
他已经彻底地安静了,垂着苍白的布满针孔的手臂,眉眼也低垂,两名成年男性护工才将他按回了床上。
桑亦柠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病床这么远。
那他刚才在干什么?
纵使是两条无法使用的腿,再添上一只提不起力气的手臂……
他仍然如同一条追寻伴侣气味的兽类一般,追着一路栀子花的香水味,撑着身体找了那么久。
耳边王吟湫细微的泣声越来越模糊,桑亦柠抵抗着意识的恍惚,紧攥着手掌上一点不属于他的温度。
就仿佛他真的能攥住什么一样。
陆禹辰的步伐停住。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韩麟渡家楼下正准备上楼,她却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指尖发麻,皮肤刺痛。
韩麟渡疑惑地看着她盯着自己的双手,视线来回巡梭,皱着眉跑了两步追上她。
“怎么了,哪不舒服?”
陆禹辰听见他关切的询问,微微摇头:“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抬头却又看见韩麟渡那副比她还紧张的样子,心中一暖。
陆禹辰想了想,将指尖轻轻搭在了韩麟渡的袖口,试探着询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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