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口小口喝着汤,“这一个月一直忙着给新人培训所以住在宿舍,今天静海的公寓应该收拾出来了。”
南初在京平房产不少,大多都是她还没成年时家里给添置的。沈家家大业大,她母亲宁茵女士又是著名企业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宠爱的不行,别人该有的她都有。但她自己物欲很低,用明熙的话来说一整个就是一无欲无求,衣食住行这方面没什么讲究,只是偏好于用惯了的牌子和东西,后来又因为工作原因需要俭朴,所以很多从前的东西她都不用了。
“这样也好,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明熙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模样,笑了笑。
“好。”
九点多,京平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明熙开着车带她上了高架,开着敞篷,胡闹着同她在夜风里飞驰。外面是辉煌锦绣的各色霓虹,南初突然来了兴致。
“要不,带我去看看你新开的酒吧?”
明熙子承父业,继承了他父亲手下的诸多产业。娱乐产业完全司她自己小打小闹开起来的,但是两年过去了盈利不错,所以便开了许多家分店。明熙带着南初去了市中老城区的新酒吧,在胡同口里面,门口还有一颗上了年头的老槐树,装潢一点不像酒吧,反而像是个中式的茶馆。
“怎么这么人少啊。”
大厅里没几个人,南初有些疑问,她这生意是做到哪去了,竟然连客人都如此稀少。
“这家是会员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生意人的营销手段,南初佩服她挣钱的本事,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中式风格明显,沙发背后甚至挂着水墨画,连茶几也是简单静雅的实木桌。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吧。”
两人相视一笑,包间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
“明总,我们三缺一,救个场行不行?”男人话音清冽,带着些混沌酒气,但不像是混迹酒场的二世祖们。南初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张熟悉的脸。
来的人是小时候一同住在大院里的发小。
方延愣了一下,见到她也在酒立刻醒了大半,于是走上前说什么也要带着她过去一同玩。南初推脱不过,被他连推带拽的进了他们的包间。
一进门,又有些傻眼了。
陆御正坐在偏里的沙发上,在隐隐绰绰的灯光中,抬眼望向她。
下一秒,看到方延放在她胳膊上的手,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开口提醒。
“我又没说不玩,你怎么还去搬救兵了?”
这话一出,方延蒙了。明明是他一来就坐在一边发呆,他们三怎么叫他都不听,但他现在却又反悔了。
南初看到他在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跟着其他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明熙离开了。
全程连三秒后不到,逃避瘟神一样的速度。
第三章 他酒精过敏
包间内的气温低至零点。
方延对上陆御快要吃人的视线,试图解释:“我喝得有点多了,但我这不是想着昱宁回来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吗?”
陆御拿起桌上倒满的酒,仰头灌进嗓子里。
屋内的这几个人,除了明熙都不知道他和南初当年分开的真正原因,有些话无从谈起,在这一刻更没法解释。
都是些翻了篇的前尘旧事,如今也不该在她风光无两时提起。
–
外院的活动过后,南初整整休息了三天,不出门也不化妆,饿了就点外卖,颓废至极。但她食欲不佳,睡眠更是依旧很差,半梦半醒的时候常常怀疑自己没在京平。
傅医生给了她开了几样药,嘱咐她这些天先静养,不要多思多想,按时吃药,一星期后再去见她。
下午六点,南初喝过粥后吃了药,坐在沙发上,心里乱得很。
想到那天去看医生前,她的领导张司长叫她去办公室。
“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能太累,我给你两个月的假先好好休息一阵子,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来工作。”
张清五十出头的年纪,对这个年轻人心有不忍,又听说了她的事,所以主动给她介绍医生,并且还对别人保密。
她还有话要说,但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领导伸手按住红木桌上的辞职报告,仿佛预料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低声警示:“至于这个,我就当没看见。”
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见过,有些人的生命甚至都牺牲在异国他乡。南初回国前,部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在一场政变中营救了几十个华侨,子弹在头上飞,她带着人穿行过交战区。说不流血是不可能的,听说她被弹片划过,腿也受了伤,醒过来之后,便开始做噩梦,也出现了头晕干呕的症状。可医生来问,她又对那片记忆十分模糊,几个月前的事甚至都混淆了。
使馆里的医生思虑良久,当着大使的面跟她说了实情。
“沈参,鉴于您现在的情况,我认为您应该尽快回国接受心理干预,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您在一线工作了。”
那个医生平常跟她走得很近,拿到她的检查单时,红了眼眶。
她那时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将视线看向窗外。往日陈旧的小城如今全是废墟,甚至还有因为流弹击中着火而还没熄灭的硝烟。
病房里沉寂许久后,她轻声开口,语气笃定。
“我愿意回去。”
南初背对着两人,脑海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自己不小心死在这里陆御会不会知道,但很快,她就不想了。
人生的遗憾那么多,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没有遗憾,过去的事桩桩件件,经过时间的腐蚀后好像也变了重量。
她想改变,更重要的是,她想彻底疗愈自己。
不管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是心里上的。
–
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她把自己准备要做的事安排的很满。
虽然只是在京平,也有很多她从前来不及做的事要弥补。隔天南初起了一个大早,慢悠悠开着车去京郊看外公宁玉安。
外婆过世的早,宁玉安说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得住在疗养院,单位分给他的房子也不愿意住,子女们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好在疗养院里配备专门的营养师和医生,这样也让人放心些。
只是人员进出管理的很严格,外来车辆不允许入内,南初停好车下来在门卫处登记,签好字后,这才走了进去。
进屋时,宁玉安正坐在院子中的凉亭里练字。
“外公!”
她笑着,提着东西迈上台阶。
“是宁丫头吗?”
宁玉安眼神不太好,练字时戴了眼镜,抬眼看过来时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些。直到南初到他身边,这张严肃的脸才露出笑容来。
“我调回国内了,所以今天来看看您!”
她买了很多营养品,宁玉安看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忙拉着她进了屋。疗养院的格局类似独立的小洋房,一共二层,功能区一应俱全,宁玉安住的这栋花园最大,是当初女儿宁茵多花钱选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宁玉安泡了茶,又让阿姨切点水果给南初吃。
大概也只有在外公这里,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您年纪大了,该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的。“
南初喝了茶,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宁玉安爱书法,客厅完全被他当做书房来用,书架上挂着许多字,有些被裱了起来,有些就那样随意的放着。她认真的走到书桌前看了看,视线定格在一张有点折了的纸上。
上面是陈与义两句诗。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宁玉安的字一向洒脱潇逸,不拘一格,唯独这两句规规矩矩,看起来风格严谨,跟其他的差别很大,倒是不太像他会写的字。
“外公,这幅字送我好不好?”
宁玉安背着手走到跟前看了看,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
“这是我瞎写的,不太好,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南初小时候跟着练过一段日子,但是写得不太好,她没什么耐性,宁玉安索性也不教了,后来她也明白,写字这事讲究个天分,有些人主要靠临摹,而有些人重在风骨。
她就是书法没什么天赋的那类人。
“去年你那个老师梁任年搬到我们这了,你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夫妻俩身边没个人陪着,我看了都不落忍。”宁玉安看着她,试探道。
南初收起那张宣纸,小心翼翼卷起来,声音低下来竟然带了点哭腔,“外公,梁老师不会想要看到我的,我作为他的学生,已经够失败了。”
她垂眸,眼里暗了暗。
“好好好,你不想去外公不逼你,那你告诉我中午想吃什么,外公给你做好吃的。“
宁玉安七十有八,但看她仍旧是个小孩子,一来跟前就要问吃什么喝什么,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吃的都放到外孙女面前。老人疼爱孙辈的心大多如此。
“可不敢麻烦您,一会儿我来下厨,您正好尝尝的最近刚学的手艺。”南初笑着把宁玉安带到沙发上,又给他打开电视机,然后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她厨艺一般,也就凑合能吃的水平,但是念着这份心意,南初发誓要在阿姨的帮助下好好做完一桌子菜,她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炒完菜端上桌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陆御什么时候来的,南初出去时,他正坐在宁玉安对面,专心致志同他下着象棋。他脱下外套,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看起来随意慵懒,还有几分很洒脱的雅痞。
“外公,吃饭了。”
她走到两人跟前,没什么情绪的叫人吃饭。
宁玉安输了一盘棋,反倒开心的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棋盘同她开口:“丫头啊,今天太热闹了,逢晟也来看我了,我真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陆御也笑着,浅褐色的瞳孔下淡淡晕了层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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