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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苓坐在一旁,学陈洵提笔画画,现在他会写些简单的字,像画符一样,只是名字还不会写,他时不时会插两句嘴,甚至还能认出几样药草,身边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时光过得快,没多久天色就暗了。

  陈洵回到家,见院中多了这些布置,纳罕:“这可是戚家医馆的金陵分号?”

  远志从房里出来:“那陈家可要收我租金?”

  “我交给你家用,你再用租金返给我?”

  远志、喜鹊相视一笑。

  “到底是什么主意?”

  “眼下秋分已过,是该养肺润燥的时候,我从药铺里买了些药材,带料理好了分包出来,往这附近的街坊邻里送些。我们本乔迁到此处,就还没给他们送过见面礼,这就当是做一个人情功夫了。”

  陈洵看了眼,一边是已经分好的药包,一边是还等着分配的药材,不多,但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包了。

  “这些都是你们这一天做的?”

  “嗯。”远志见他目光停留处,以为他是疑心钱从哪儿来,又补道:“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钱置办的,没有动家用一分一厘。”

  陈洵讶异:“我哪儿会介意这个?”

  远志抿唇,略有羞赧之色:“毕竟我也算寄人篱下,钱财上,虽说不上笔笔分明,但有些事不是惠及你的,总不能也要花你的。”

  陈洵扶额,颇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我多锱铢必较的人呢。你就把我当叔叔,叔侄辈分我俩总还算沾点边吧,真无需在这些小事上与我客套。”

  远志低头,知道自己做法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你我同在金陵,如今世事更迭之际,日后大家都要经历些风雨,有难关要遭殃也定是一起遭殃,要度过也必须两人一起过,没有谁放下谁的道理,哪里还分得了那么清楚呢?你心思未免也太细,人还是要豁达一些。”

  远志恍然自己从没想过这一层,一时无处回嘴,只好认。

  一旁喜鹊却不太服气,心想陈洵这个教书先生,书教到家里来了,不用他的还不好?却碍于远志面子,没敢说。

  好在,陈洵说过就算了,他望着远志,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念狐疑道:“你做这些,不只是为了人情吧?”

  远志抬眸,一眼就被陈洵看透用意:“自然,还是想着,若哪家哪户有疾或要养生,能想着找我医治帮忙,这样不仅能操练医术,而且也给我找点补贴。”

  “主意倒是不错,又不甚招摇,又有人得以医治,还或能精进医术,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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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志不免小小得意:“不错。”

  “只是,你也要小心,金陵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若要医人,务必旁证医案都要留好,以防有些人故意滋事,寻你的麻烦。”

  “我明白。”

  第二天,远志提篮在手,挨家挨户派,之前进出她对周遭邻居已悄悄观察过,哪几家有些家底,哪几家清贫拮据,哪一户子女多,哪一户人丁少,她知道了个大概,虽药包无差,派送时,说辞却不一样。

  头脸讲究的人家,便说自己祖上三代行医,闲聊间总要带出些医术古语,而一眼看去子女无多,老人常在的,遂讲一些养生之道,总之这三十个药包送出去,还要见机行事,因人而异。

  有道是嗔拳不打笑面,更何况是一位文雅的娘子带着清润的药包来的。这一片的街坊四邻伸手接过了远志的东西,自然也同样要陪个笑脸与她多说几句,从哪儿来,夫家做什么娘家做什么,往来间关系就是这样搭上的。

  往日远志在戚家,并不爱做这些,她又是女子,总该在家照顾茯苓,操持家务,所以走街串巷的活都是许恒和戚思宽去做,她如今只身一人,有样学样,已经没人能分担了,无意中不得不做起曾经戚思宽要做的事,或也要苦恼戚思宽的苦恼。

  从戚家传下的这招拉拢关系的办法,倒也管用,经远志这一趟派送,一方街巷间都听说了这户刚回金陵的陈家里,有一位懂医术的娘子。

  男人道是不以为然,就算三代行医又怎样,金陵城那么大,她一个小女子,还能高得过天一堂的大夫来?谁有病回去她那儿看。

  女人间不动声色的,却是很是仔细打量,见这娘子举止得体,一双手伸出来干干净净,应该是出身好人家,那些医书医案听她说来也是头头是道,让人瞧着舒心,于是心中默记,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盼她当真可靠,日后就不用四处求医,无处着手了。

  而另一边,远志也趁着等人上门的空闲,白天背着背篓去金陵城郊采药辨药,回到家再晒药碾药,一时间,忙忙碌碌的,仿佛又回到江州的日子,尽管这样一来一去的,腰酸背痛吃了点苦头,却还是觉得值得,总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最舒心。

四十三

  起初,周遭的女人并不是来找远志医病的,她们敲门拜访,找的是不同的借口,多少都带着窥探之心。远志一眼看穿,看破不说破,来者也算是客。不止如此,甚至她还有所挑选,那些人中如有面善又能说会道的,便还愿意请人进屋喝杯茶。王芷便是这位被邀进陈家,第一个喝到她的茶的人。

  在远志的判断中,王芷这样的人,在这方邻里的女人中,应当有不差的人缘,她或许看上去朋友不多,更不会见她与哪家娘子形影不离,但却因心正嘴快,在女人中有一种朦胧的威望,有一身不买账的性子,让旁人不敢随意招惹。

  久居内宅的女人,其实在许多事上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她们所知太少,又苦于目不识丁,经验常是口口相传而来,传到自己,早已违背了本意,于是总很容易办错事。女人们也知道这一点,也因此需要王芷这样的人,需要她思路的开阔和反应的机敏,还有一些高于寻常女子的见识。

  远志也需要她,可她要的不是依靠她。她想的是,若能获得王芷的好感,日后起码在娘子间行医能得到些便利,起码一开始能让人觉得可信,于她自己也能免受诟病,省得与谁龃龉,最终要被人药婆药婆地叫着,败坏了名声。

  当然她也是从心底里喜欢王芷这个人,因为她能让远志想起织罗,不同的在于,织罗尚有少女的鲁莽和癫狂,而王芷却已如脱胎成形,过了热血尚存的年纪。

  王芷刚受邀到陈家来的时候,是没有看出远志的小算盘的。她进门,其实只觉陈宅别致,心想,这位姑娘看着年少,却有种难得的沉静和稳重,心中暗暗庆幸,总不是些不合时宜的人。

  等再往里走才看见院子里放着的晒药架,却又是一惊,顿时生出许多问题来,不禁道:“我原以为那药包是从药铺里买的呢,竟是你自己做的?”

  “我刚到金陵,闲着也是闲着。”

  “哟,那我们这街坊邻里的,可要做不少呢,你也忙得过来?”

  “还好,在娘家也做惯了,也不过半天工夫的事。”

  王芷落座,喜鹊看茶,她啜了口,才问:“这么说来,你娘家便常与药材打交道?那是经营药铺还是医馆?”

  “医馆,家父是江州戚家医馆的东主,说起来,他往上三代,也都是行医的。”

  王芷不免纳罕:“原来还是世家!”

  远志谦虚赧然:“倒谈不上世家,只不过我也的确是懂一些。”

  王芷瞧着不像假的,生出敬意,然转而又叹道:“那让你一天到头操井臼事,岂不是浪费了。”

  远志笑了笑:“汲水舂米,也有它的妙处,与医道比,也不分高低。”远志说了句违心话,将桌上点心推到王芷面前:“这是我们江州的灯盏糕,姐姐尝点?”

  王芷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忘刚才话头,仍要接着说,只是未说先冷笑一声:“不论是学医还是通文,都是一种本事,汲水舂米算什么?街边小孩也会做。莫不是我说,娘子你这话也说来,自己也信?”

  远志没想到王芷竟是无所顾忌,没言语。

  王芷释然一笑:“但我呢,还是很乐得见这儿来了位像你这样的娘子,我此前就见你背着竹篓回来,里面估计也是你自城郊采的草药吧?”

  “嗯。”

  王芷眼珠一转,有种直觉,似乎已识破远志,直直看向她心底去:“你看,这人呢,对真心喜欢的事情无论身处何地都是放tຊ不下的,我们其他人没那么样的福分。但我瞧你宅子里铺开的架势,可是有行医的打算?”

  远志才将一口茶抿在嘴里,差点没呛到,心想,王芷也是不留情面,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说,还就这么说出来,她不知王芷是想告诫她,劝阻她还是会支持她?可看她的样子,似乎要撒谎,也会被她盘问,如此,倒不如实话实说。

  “确有这个想法。”远志答。

  “你夫君倒也同意?”

  “他……只要不是他在家的时候,就还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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